腊月末,顾周两家的婚事已有条有紊的备好了,因是圣上赐婚,宫中分了大部分差事,也叫两家都清闲了好一阵。
周沅随意扫了眼挂在梨木架的大红嫁衣,在陈姑姑期冀的目光下,终是缓缓的点下头。
陈姑姑与几位绣娘皆是松了一口气,高兴的合不拢嘴:“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待送走了宫里的人,夏荷见她们姑娘兴致不高,便拿着嫁衣到她跟前比划了两下:“宫里的绣娘就是手巧,这嫁衣可算得上是全京城头一份呢,我们姑娘又长的跟仙女儿似的,到时候凤冠霞帔往那儿一站,可不得叫人挪不开眼呀!”
周沅被她哄的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小手刚要去摸嫁衣上绣的那两只喜鹊,周渲就推开了小院的门,咧开嘴朝她一笑:“哟,我们新娘忍不住要换嫁衣啦?”
周沅唰的一下收回手,抿着唇瞥了周渲一眼,埋怨道:“都腊月底了,正月初六便是成婚的日子,当初不知是谁说在这之前能给我想法子,人影都不见一个。”
周渲面上挂不住,讪讪一笑,怀里抱着个梨花木做的匣子,他捧着这玩意儿往周沅面前一搁,里头尽是些稀罕的小物件,也不知周渲又从哪搜刮来的。
“喏,知道你不缺嫁妆,但多添一份也是好的,是吧?”周渲笑嘻嘻的说。
周沅原本还从里头挑拣了几样极漂亮的珊瑚珠子,乍一听周渲的话,立即将手头的东西丢了回去。
小姑娘软糯的声儿里带着些脾气:“嫁妆?说好了替我想法子,现在倒巴不得我嫁出去了,我就知道三哥哥不靠谱!”
周渲将匣子往她那儿推了推,酝酿了下情绪,忽的正襟危坐,面色一肃,语重心长道:“我这几日想了许久,我觉得嫁给顾家咱也不亏,别急别急,咳…”
周渲将濒临暴怒的姑娘按了下去,继续道:“你仔细想想,如今顾微凉身居内阁要职,万人之下,除了皇上,全京城你可能找出第二个能与之相比的?”
周沅被他一噎,反驳道:“那又如何,他是万人之下还是万人之上又如何,顾家娶我本就是计谋,他才不会待我好。”
“可换个说法,顾微凉娶你是为了牵制住爹在朝中的势力,但如今周家又何尝不是皇上的眼中钉,你嫁给顾微凉,说不准还能保周家平安,我知晓委屈了你,可圆儿,那顾微凉对你还是挺上心的,若不是有这些个弯弯绕绕的关系,我倒是觉得此人极好。”
周沅不可置信的盯了周渲半响,幽幽的问了句:“是不是顾微凉给你什么好处了?”
一张跟周沅有三分相像的面容顿时僵了一下,在周沅灼灼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
周沅迟疑的盯着他瞧,最后气呼呼的撇过头去。
周渲哄了半响才把她的毛捋顺了,给秋婵使了个眼色,秋婵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对,嗯,三公子说的有道理,其实顾大人对姑娘算是极好的,瞧上回姑娘难为顾府管家,非要一百颗白纹翡翠珠镶车璧,不是都照着姑娘的意思来了么。”
周沅蹙着眉瞧了秋婵一眼:“好什么好,顾家分明是心虚。”
——
这一年已至尾声,转眼便到了除夕。
不过今年除夕与往年不同,宫中传了皇后的懿旨来,说是娘娘觉得周姑娘机灵,喜欢的紧,特叫她去宫中陪着用膳。
柳氏不大放心,宫里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万一无心得罪了皇上皇后,那…
她忧心忡忡的把周沅送上马车,又反复叮嘱,直到时辰耽搁不住了,方才让马车离去。
除夕夜,一路都热闹的紧,烟花爆竹不断,锣鼓声近,周沅侧着身子将珠帘掀起,冷风一下便钻了进来。
闹了大半个月,刁难完宫中刁难顾家,甚至连周家的下人这半月来都苦不堪言。
周沅缓缓呼出一口气,收回手,珠帘便落了下来,碰碰撞撞的发出细弱的清响。
听着外头喜庆的声儿,她忽然就红了眼眶,秋婵叫她吓了一跳,忙低声问:“姑娘怎么了?”
周沅抿着嘴一抽一抽的,眼泪含在眼眶,看的叫人心都疼碎了。
姑娘哽咽一声,偏过头去。
秋婵一滞,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好一边拍着姑娘的背,由她哭个痛快。
周家的五姑娘,自出生起便是周家捧在手心的明珠,自幼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周家夫妇将她宠到了骨子里,上头的嫡姐与兄长更是对她有求必应,细细照看。
哪怕是周渲那般混不吝的人,对这个妹妹亦是纵着宠着,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想捧到她面前。
这样一个被千般万般宠爱的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由自个儿做主,成了旁人算计的棋子,确实叫人惘然。
一直到宫门,周沅才堪堪止住哭声,可这哭的满眼通红,实在是不好去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