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忙问伙夫怎么回事。
伙夫一脸委屈道:“上面就发了那么点粮,让我们怎么做?”
曹彬甚感惊讶,忙回大营,令人传度支判官刘昌言前来问话。
须臾,卫兵将刘昌言带到,曹彬喝道:“刘判官,现有人告你克扣军粮,军士吃不饱,怨言四起,险酿哗变,你可知罪?”
刘昌言大喊冤枉,说:“下官冤枉,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克扣军粮,无奈粮草未到,军中乏粮已两三天了。”
曹彬惊道:“军中乏粮已两三天了,你为何现在才说?”
刘昌言说:“大军刚攻下涿州,将士们皆欢喜无比,元帅又日理万机,我怕此时禀告粮草不继,扫了大家的兴,又给元帅添麻烦。”
曹彬大怒道:“放屁,人以为天,军中乏粮,岂是儿戏,来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刘昌言忙说:“元帅息怒,并不是末将有意隐瞒,实在是前日转运使张宏遣人来报,粮草即日运到。末将想既然粮草即日运到,何不先将军中余粮对付一下,等粮草一到,再按定额补齐,没想到粮草今日还没有运到。”
曹彬问:“可曾派人去催?”
刘昌言说:“已派了几拔人去了,都有去无回,杳无音信。”
曹彬感到事态严重,唤过牙校常思德道:“你火速去催赶粮草,务必今日运到。”
常思德去后,曹彬登上涿州城楼北望。当时正是四月天气,日头炽烈,燕赵大地麦浪翻腾,一望无际,真是个好地方,麦芒已开始变硬变黄了,用不了一个月,麦子便成熟了。若能在麥熟之前拿下幽都,是最好的了。到时候据城屯粮养兵,然后北伐,深入漠北,像骠骑将军一样封狼居胥,立万世功业。站在城头,曹彬似乎忘记了乏粮危机,他一心想着等SX二军到来,三军并力夺取幽都的事。他觉得这一时刻已不远了。田重进部已夺了蔚州,先头部队于桑乾河上游乘船数日可抵幽都城下。潘美部杨继业最速,拿下了云州,锋芒已伸出山外。届时,让杨继业直抵长城一线,阻挡契丹援军,自己与田重进合力拿下幽都。曹彬为这样的计划感到兴奋不已。他忘情地向北眺望,希望看得远点,更远点。突然,他看见在那天际隐隐约约有一条巨蟒在蠕动。曹彬揉了揉双眼,那巨蟒变得更清晰了,就在二十里外,它在移动。曹彬知道那是一支契丹骑兵,数量庞大。难道那就是耶律休哥的那支神龙不见首尾的铁骑?他们想干什么,想来夺回涿州吗?不,不会的。曹彬没有惊慌,他站在城头瞭望那支部队,须臾,它消失了,似乎被一口仙气吹得无影无踪。这支部队把刚才曹彬涌起的幻想击得粉碎。刚才还认为唾手可得的幽都,现在看来即便宋军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拿下来。突然,一股压力山一样压过来,曹彬顿觉呼吸不畅,头晕目眩。也许,他始终保持一种姿势站立太久,他的腿僵硬酸疼。于是,他转身向南眺望。那是他走过来的路,其实,他走这条路很不容易,虽然,一路上,他没有遇到很大的障碍,没有打很大的仗,但是,契丹人一路不停地骚扰,每天都有士兵被杀害。契丹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宋军周围,但凡宋军有离开大队的,绝大部分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不久,那失踪者的尸体或奄奄一息的伤残宋军准会出现在宋军前进的路上。那情形让过往的宋军见了无不毛骨悚然怵目惊心,弄得宋军人人自危,唯恐哪一日被鬼魅般的契丹人掳走。曹彬不得已令部队结成方队,堑壕而行。这个方法还挺管用,虽然,行动缓慢了一些,但契丹人的袭击明显少了。曹彬暗暗为此得意。
忽然,曹彬见一骑从堑壕之中奔来,来人衣甲破乱,头盔也没有了,从他骑马的样子看,可能大腿受了伤。那人来到城下,曹彬认出了他,他不是刚才去催粮的常思德吗?怎么背上还中了一箭?他一定是遇到契丹人了。曹彬连忙走下城墙。正碰到士兵搀扶常思德一瘸一拐走来,看到曹彬,连忙跪下。
曹彬问:“你这是怎么了?”
常思德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呜咽不止。
曹彬焦躁道:“一个大老爷们,嚎什么?快说怎么回事。”
常思德说:“粮草没了。”
曹彬惊问:“什么?你说什么?”
常思德说:“粮草被契丹人劫了。”
曹彬骇然,问:“粮草被劫了,那押粮草的人呢?”
常思德说:“全死了。”
曹彬睁大眼睛说:“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常思德说:“小人领人去接应粮草,我知道军中乏粮,便走得急,一个时辰就到了柳林铺,那一带尽是黑森森的林子。我刚到林边,就觉得不对劲,隐约听到林子里有呐喊声。我们冲进林子一看,一伙契丹人正将粮草押往另一条路上,地上遍是死去的宋军,契丹人见了我们一下子围过来,我带去的人都被杀了。我拼着性命才杀出来。小人没用,没保住粮草,请元帅责罚。”
曹彬的脸变成了苦瓜。令人扶常思德到后帐调治,旋即回到帅帐,令司鼓击鼓。片刻,诸将齐聚帐下。曹彬道:“诸位,可知本帅召你们来干什么?”
诸将心中囫囵,面面相觑。
曹彬说:“我们行军打仗,第一要务是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首先是粮草,有粮草才能稳定军心,激励士气。”米信答道。
曹彬说:“对,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我们行军打仗,最怕断粮,曹操烧乌巢之粮卒大破袁绍,诸葛孔明牛车输粮方能抗衡司马懿。今天召诸位来,就是商议粮草之事。本来为了稳定军心,本帅不该把实情讲出来。但事情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本帅才和盘托出,请大家想一想办法。我们的粮草已经没有了,粮道已经被契丹人断了,明后天就可能断炊,本帅担心到时会引起士兵哗变。”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笑道:“自出征以来,我军所向披靡,契丹人早吓破了胆,哪敢来劫粮草,元帅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
曹彬说:“本帅难道会说假话,泄军中士气?刚才,我还派牙校常思德去催粮,可是他没有带回粮草,而带回一支箭插在背上,跟他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请元帅多派人去护送粮草。”
“我们身后有几百里的漫长战线,到处都有深沟密林,契丹人行踪飘忽,轻骑快捷,我们即使重军护送也受不了他们不停地骚扰,况且,我们正面强敌尚未真正露面,一旦我们重军护粮,正面必給敌人可乘之机。”曹彬忧虑地说。米信说:“元帅说得对,这正是耶律休哥厉害之处,自出征以来,我们并没有真正与辽人打一次大仗,真正的强敌我们没有遇上,他们只是沿途不断袭扰我们,抢劫我们的粮草辎重,劫掠我们小队士兵,如同夜间的蚊子,不断地叮咬我们,而我们却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大家还记得上回北伐,我军已在幽都城下,可是攻城近一个月,却无法破城,这是为什么?原因就是城外的耶律斜轸不断地骚扰,让我们不能专心攻城,还要抽出大部分兵力防止辽军突然袭击。今天,耶律休哥也用这种办法来迟滞,拖垮我们。”
范廷召说:“对呀,自破了涿州以后,我一直很纳闷,涿州其实是一座空城,如此重要的城池仅一二千士兵把守,而且几乎是不战而走,我军入城来,城内什么也没有,一粒粮食也没有找到。看来辽人是有意要断我军的粮草啊。”
曹彬说:“为今之计该如何处置?”
骁将葛霸说:“直取幽都,看他如何捣鬼。”
曹彬说:“不可,幽都城高濠深,非一日可破,而粮草又不继,到了那里进退不得,如何是好?大军出征之日,皇上曾叮嘱我等,让我们持重缓行,等候SX之军到来,一同攻取幽都。”
范廷召说:“雄州距涿州不远,地势险峻,可退师彼处,以援饷愦。”
曹彬道:“只好如此了。”
曹彬这一退,惊动了赵光义,他在宫中大发雷霆,指着宋琪道:“你去把那老糊涂换回来。”
宋琪忙道:“皇上息怒,宋琪非贪生怕死之人,然临阵换帅,兵家大忌,请皇上三思。”
赵光义道:“你说他曹彬打了一辈子仗,岂有敌人在前,反退军以援稻粟,失策之甚,失策之甚。”
宋琪说:“为今之计,速派人前去止住曹彬退居雄州,令其沿白沟河与米信会合,按兵养锐,以张SX之势,待潘美、杨继业略尽SX之后,再会合田重进之师,齐取幽都。”
赵光义说:“朕当时也是如此叮嘱他们的,让他持重缓行,不要轻敌冒进,现在吃了亏,就后退,真是大失策啊!”
宋琪说:“好在SX杨继业进展顺利,我军很快就会出山与曹彬会合了。”
赵光义说:“杨无敌名不虚传,朕就指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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