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一个渔民打扮的男子进入城北的一条小巷中,便走便默默地打量着各家各户门头上的门牌后,直到看到34号门牌,才停了下来。他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面前那扇黑漆斑驳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轻轻关上门。屋子里亮着灯,早就有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在等候他了。看到男子进来,屋里的人起身赶紧给他倒了杯水,开口问道:“怎么这副打扮,是不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男子点点头,笑着说道:“是出了点意外,不过被我应付过去了,一会我们详细谈。”他先去打了盘清水,沁湿了毛巾敷在脸上,过了好半天,待清水浸透,这才来到镜子前面,把假胡子轻轻撕掉,又慢慢地擦干了脸,黝黑的肤色和星星的麻点渐渐消失,脸白白净净的,恢复了往日的俊朗。男子名叫庄国甫,正是刘海阳费尽心思想抓捕的那个人。庄国甫也是一名老地下工作者了,在为组织工作之前,他曾经唱过戏,对乔装这一门功课很有兴趣,也很有天份。即便加入了组织,一直从事情报工作,对这一门手艺不仅没有放下,反而越加的精通,一番装扮下来,几乎毫无破绽。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坐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喘了口气,开始向对方仔仔细细地叙述了自己的经历。“我预料到码头会有特务蹲守,便临时跟一个做生意的人换了衣服,白白花了我三十块法币。后来我一琢磨,对调也衣服也不保险,正好看到一伙渔民,便顺手顺了一件穿上,他们属于好几个地方的,彼此之间也并不是很熟悉,也没有人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就顺利过关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智,临危不乱,令人佩服!”对面的这位像教书先生一样的人叫陈启民,和庄国甫是多年的老搭档,他已经于半个月前到达临城,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老陈,临城的形势怎么样?”“彭浩良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尽管临城调查室的行动经历了几次挫折,但总体来看,敌我斗争形势非常严峻,我们在斗争中仍然处于弱势一方。”庄国甫说:“所以说,上级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临城的地下组织当中很有可能存在着敌人的钉子,我猜测一定有人被秘密抓捕过,而且很快就被放了回来,虽然掩饰的非常巧妙,但总归是有蛛丝马迹的,这也是我们调查的重点方向。”陈启民说:“这次组织上派你我过来,正是为了协助临城的地下组织拔掉这颗钉子。咱们得抓紧时间和‘管家’取得联系,在临城,我们能够信任的只有他了。”庄国甫面露忧色:“码头接头的任务失败了,只能等待一天后的接头了。”关于“管家”,他们所知道的仅仅是一个代号而已,如果第一次接头任务失败,便启用第二套备用方案。看到庄国甫这副表情,陈启民敏锐的察觉到同伴似乎还有别的忧虑,诧异的问道:“怎么,你有别的想法?”庄国甫微微点头,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说,为什么我到达临城的消息,这么快就泄露了?”陈启民闻言一愣,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临城地下组织中有敌人安插的钉子,正是这个人泄露了庄国甫来临城的消息,如果不是庄国甫临机应变的快,此刻早就在敌人的审讯室里了。他忍不住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妨直接说出来,别再打哑谜了。”两人搭档多年,在执行任务时一向都是由庄国甫来主导,陈启民负责配合执行,对于庄国甫的意见,陈启民非常重视。而事实也证明,庄国甫的预判和分析往往是非常准确的。庄国甫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他早就盘算的清楚,解释说道:“我自然知道消息是内鬼走漏的,但是你想一想,接触到这封电报的人肯定不会多,排查的范围很小。同时,也说明,‘管家’身边是不是也并不一定是安全的,对不对?组织上一再让我们隐藏身份,暗中协助‘管家’查清内鬼,我这次来临城虽然遇到了点小麻烦,但未必就是坏事。如果内鬼就在他的身边,我们贸然接触,是不是有危险?尤其是咱们两个刚刚来到临城,我现在肯定是被特务们通缉了,那个上海的商人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总归见过我的面容,我不得不小心。所以我的意见是,我本人这些天暂时先不露面,由你从侧面了解一下‘管家’,你觉得怎么样?”陈启民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可是我总觉得,让我暗中跟踪调查‘管家’,这样可使不太符合规矩。”庄国甫道:“没错,是不合规矩。但咱们执行任务若是一味地循规蹈矩反倒不好。人们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让你暗中跟踪调查‘管家’,其实并不仅仅是针对他本人,更要观察和甄别他身边的人。”陈启民恍然:“对啊,他身边的人当中有可能潜伏这敌人的钉子。”旋即,他又问:“可是,如果那个人真的在他的身边,那岂不是临城的地下组织早就被一锅端了?”庄国甫道:“你不要机械地理解身边人这个概念,我讲的身边人也许是和‘管家’有联系,但又隔着几层、无法直接接触他的人。这个人有能力通过某种手段知悉电文内容。”庄国甫在旅途中就对这件事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思考,那个内鬼极有可能就并不知道“管家”的掩饰身份。陈启民道:“我还有个问题,临城的同志不认识你,会不会误认为你已经被特务抓了,想方设法打听你的消息,或者是采取营救行动,从而中了特务们的圈套。”特务诡计多端,极有可能在庄国甫被捕这件事上做文章,利用信息差引诱临城的同志上钩。“你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第二次备用接头方案的目的就是尽快告诉‘管家’,我目前是安全的,让他不要被敌人所迷惑。”陈启民想了想,说:“只要你盘算好了,那就没问题!”“虽然暴露的是我,但你同样要加以小心,临城调查室的特务们一点也不比上海的差,我们很多同志都遭到了他们的毒手。老段就是在这里牺牲的。”陈启民沉默了,老段是他们的战友,虽然一直没有见过其本人,但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庄国甫又道:“虽然我们从参加革命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为革命事业献出生命的思想准备。但是,革命尚未成功,我们必须要尽量保存自己,跟敌人做长期的斗争。”看书喇陈启民身手好,但性子还是有些冲动,庄国甫必须要提醒他。“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陈启民和庄国甫搭档多年,也很清楚他是真心为自己好。多年的老战友,一切尽在不言中。“那就剩最后一件事了!”庄国甫紧盯着陈启民,“这座宅子是什么情况,遇到有人盘查,我该怎么做?”这确实是个问题,陈启民略一思索,说道:“房子是半个月前以你新身份的名义租下来的,房东姓牛,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地人。你的证件都在抽屉里,也是实打实的,经得起查,除非他们直接去南京核实,否则根本查不出来。”看书溂其实,陈启民提前打前站,还是思虑周到的庄国甫的主意,这样即便特务上门盘查,也不会将他和今天刚刚抵达临城的人联系起来。一个时间差,完美解决身份问题。陈启民起身将证件拿给庄国甫:“你先熟悉熟悉,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张国富。”“等等,你和房东见过面吧?怎么跟他解释的?”“这个好办,我说我是你的表哥,代你租的,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住,故意亮着灯,但是从来不跟这里的人照面,为的就是给他们造成你每天早出晚归的印象。不过,你既然来了,可以“好,这样就好办了!”庄国甫点头道。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陈启民便起身离开。待陈启民走后,庄国甫将屋子里收拾干净,简单洗漱一下,这才躺下休息。这些年他从事情报工作,精神总是不自觉的紧绷着,难得有松懈的时候,即便是在深夜,也是辗转反侧多时,才能勉强进入梦乡。可是就在他刚刚入睡不久,突然被一道长长的警笛之声惊醒,他反应极快,立时翻身而起,拎着手枪几步来到窗口处,向外观看。他的租房临近街道,视野比较开阔,只见街道上人影幢幢,嘈杂之声四起,很快车辆的发动机声也传入耳中。紧接着手电和探照灯等照明设备亮起,有人高声吆喝着,言明是警察局进行紧急搜查,市民需全力配合,拖延违抗者格杀勿论,云云。每家每户都被惊扰起来,整个街道很快就变得明亮,还响起了一阵砸门声。周围的空气陡然紧张了起来。庄国甫不由得心神一紧。陈启民曾经介绍过,他来临城也遇到过检查,但警察一般都是在大街上查验证件,排查可疑人员,不过是走个过场,像是今天这样兴师动众,深夜挨家挨户突袭的情况,还没有发生过。这一定是发生的什么重要事件!或许跟特务抓捕他有关。他赶紧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又在屋子里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就在这时,自家的院门也传来一阵紧促的砸门声:“人呢,开门,开门,赶紧的,再不开我就踹门了……”庄国甫赶紧嘴里答应道:“来了,来了,稍候……”说完,快步出屋,来到院门,刚撤去木头门闩,院门就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一把推开。几名警察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警长打扮的人,个个手持枪械,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还没有等庄国甫说话,为首的警长一挥手,警察们就一拥而上,开始四处搜查,有的在院子里查找,有的直接冲进房门,屋里立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庄国甫倒是不惧搜查,他做事仔细,身边的武器都已经藏匿在极为隐蔽的地方,屋子里并没有可疑的物品,就算是把这处住宅翻个底儿朝天,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警官,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庄国甫上前小声翼翼地问。“费什么话!把证件拿出来,搜查完,还要问你的话!若是敢说假话,有你好看!”警长厉声喝道,脸色阴沉,一脸的不善,目光在庄国甫的身上审视了一番。庄国甫只好从兜里取出证件,递给这名警长。“刷!”一张小纸片似的东西随着他掏证件动作,掉到了地上。庄国甫连忙弯腰去捡。“慢着!”警长一脚踩住了那小纸片,将其捡起来。“这是什么?”“是火车票!”“火车票?”“哪里到哪里的?”“警官,要不您去屋里电灯下看?”警长瞥了他一眼,大步走进了屋子里。这是一张从南京到临城的车票,时间是半个月前。警长又仔细查看他的证件,并没有发现问题,于是又转身对一旁手拿登记簿的警察吩咐道:“你核对一下,是不是有这个人?”这是一个户籍警,入户搜查,还就得带着户籍警,不然连人家一家子几口人都搞不清楚。这名户籍警闻声回答道:“谢警长,这位是张国富,南京来的客商,身份没有问题。”听到户籍警的回答,谢警长又看了看庄国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临城?”庄国甫只好照实回答道:“半个月前。”在租房的时候,这些内容都要登记备案,在警察那里都能查到。警长一听,顿时眼神一眯,他马上追问道:“来临城做什么?”“来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江南一带,生意人来来往往的极多,流动性非常强,从南京、上海来到临城做生意的人很多。“上峰有令,近来临城反动分子活动猖獗,今天中午又有反动分子秘密进入临城,我们要全城搜捕,尤其要严查近日进入临城的不明人士,我看你就很可疑,一会儿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