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听她们说了这么多,轻蔑一笑,拿起桌上的钱蘸着口水点了点。
“搁这说书呢,你想赎它,这钱不够啊。”
“这钱怎么就不够了,当初也是两万块钱卖给你的啊。”简常念急道。
“当初是当初的价钱,过了这么久了,升值了。”老板看她们诚心想要,又提了价钱。
“这样,五万,一口价,这玉啊我就还给你们,昨天来了个买家出价八万我都没卖呢。”
谢拾安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还有爷爷的照片,一起递了过去给他看。
“我真的不是在编故事,这是我爷爷的遗物,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从小跟着他长大,只想留个念想在身边,求求您,低价转给我们。”
老板接过来身份证和照片一看。
“嚯,还真姓谢啊,你别说,是有点像。”
谢拾安和简常念对视一眼,眼底涌出喜色。
下一刻,老板就把玉坠子夺了回去。
“不过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五万,就五万,拿不出来就走人。”
“你!”简常念气急。
“当初卖给你的时候才两万,你这是漫天要价!再说了这东西本来就是拾安的!”
“卖给我了就是我的,你们别在这胡搅蛮缠影响我做生意,我告诉你,你们就是报警,警察来了也是我占理,拿不出钱来就滚的远远的!”
话音刚落,谢拾安就深深地弯下了腰去。
“您有父母子女,将心比心,如果有朝一日,您的亲朋好友也不幸离世,我们留不住时间,但至少可以留一些东西在身边,看着这些旧物件,仿佛亲人也还在一样。”
“拾安,你别这样!”
简常念去拉她,谢拾安纹丝不动。
“如果我现在手里有钱,别说五万,您就是要五十万我也给您,但是我浑身上下只有这么多钱了,您就看在我过世的爷爷份上,还给我。”
相处这么久,谢拾安何曾低声下气求过别人,看她这样,一股热血直冲上脑门。
简常念气急,红了眼眶,咬咬牙,突然转身冲出了店门,一口气跑到了最近的银行里。
她把卡插进自动存取款机里,把里面的余额全部取了出来,回去路过一个甘蔗摊,停下了脚步。
“老板,两根甘蔗。”
“剁吗?”
“剁。”
简常念看着他手里又细又长锋利的甘蔗刀。
“我再给您一百,刀也卖我。”
简常念拎着买好的水果,进了典当行,反手就把卷闸门半拉了下来。
光线变得昏暗。
老板眯了眯眼睛。
“干什么?!你们还想抢啊!”
少年一言不发,一手拎着削好的甘蔗,一手把背包摔在了柜台上。
“两万五,我们也不讲价了,有句话叫做先礼后兵,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板咽咽口水,还想漫天要价。
简常念啪地一声,把装着甘蔗的塑料袋压在了柜台上,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水果刀。
老板吓的一个哆嗦,脸色惨白,往后缩着。
“干……干什么……抢……抢劫啊!”
“谁在抢劫,你自己心里有数,这甘蔗给你,算是赔罪,还有这些钱——”
简常念也把背包里的钱通通都倒了出来。
“也都给你,我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昧心钱赚多了也不怕折寿。”
老板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水果刀,咽了咽口水,选择了小心翼翼扑过来把钱拢进怀里。
简常念把水果刀刀尖朝着自己放在了柜台上。
“这刀削水果蛮利的,也送给你了。”
拿到玉匣子之后,谢拾安打开看了一眼,唇角就浮起了笑容。
简常念想了想。
“当初抵押的时候立的票据也找出来,一起销毁了。”
“嘿,年纪不大,懂的倒挺多,行行,等着,我去翻账簿。”
钱货两清。
谢拾安拿着失而复得的玉坠子出了店门。
“行啊你,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
简常念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我也很害怕,跟他对峙的时候手都在抖,但是外婆说了,对付不讲理的人,也不用太跟他讲道理。”
谢拾安看着这块玉坠子,眼神颇为眷恋。
“爷爷去世之前也一直惦记着这块玉的下落,如今我总算是替他找到了。”
看她开心,简常念也心情大好。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啊?反正时间还早。”
少年敛下眸子,似是有些怕触景生情。
简常念道。
“我想爷爷应该也想亲耳听到这个好消息。”
***
今天是大年初二。
陵园里扫墓的人还是蛮多的。
谢拾安往铜盆里扔着纸钱,扬起的黑灰被风吹着飘了很远。
“我奶奶去世的早,我出生就没有见过她,只知道爷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找,他一个人抚养我爸长大,又照顾我,到头来……”
简常念轻轻把手放上了她的肩膀,安慰道。
“拾安……”
谢拾安回过头来,红着眼睛勉强笑了笑。
“如今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愿了。”
“那……那你奶奶的那只玉镯子呢?”
“爷爷留给了我,去世之前塞进了我的衣服里,才没被我爸抢走,他说这是他亲手雕刻,送给奶奶的定情信物,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保管。”
“要是有朝一日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就把镯子送给他,也算是他这个做爷爷的一点心意。”
简常念也往铜盆里扔了一叠纸钱,火焰熊熊燃烧着。
据说火烧的越旺,远在天国的逝者就越能接收到来自地面上亲人们的思念。
“爷爷他……一定很爱你。”
谢拾安笑了笑,火焰舔舐着她的眼角眉梢,神情里颇有一些怀念。
“他教我打羽毛球,是我的启蒙老师,是我的爷爷,也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说到这个,简常念想起来了。
她收藏了一张体育晚报,是谢拾安夺冠那天的新闻,半个版面都是她。
少年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拾安,奖杯奖牌什么的不能烧,但是我想爷爷他……应该也很想看这个。”
谢拾安一怔,看着这张有些泛黄的报纸。
“你……”
简常念转过头去,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个……我那天路过报刊亭买的,那上面不仅有你,还有咱们滨海省队呢。”
大半个版面都是她战胜了金南智的报道,滨海省队四个字只是寥寥一笔带过。
谢拾安看着这张报纸,抿了一下唇角,也没戳穿她,而是轻轻道。
“谢谢,刚刚,还有……现在。”
火焰一点一点将报纸吞没。
谢拾安站了起来,一扬手,纸钱洒落了漫山遍野,纷纷扬扬的,似下了一场雪。
她看着墓碑上爷爷奶奶的照片道。
“爷爷,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有好好长大,按时吃饭,我长高了,也很健康。”
“我还遇到了很好的教练和同伴,大家一起拿了羽毛球全国大赛团体赛的总冠军,还有我个人的单项冠军,等春天的时候,我会去参加世锦赛,拿到冠军,我再回来看您。”
谢拾安说罢,就冲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她一转身,简常念也弯下了腰。
“你这是……”
少年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嫣然一笑。
“是我该跟爷爷说谢谢。”
她看着墓碑上爷爷慈祥的笑容,在心底补了一句。
“也请您放心,拾安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她的,您救我一命,我护她一生。”
在彼时对未来还一无所知,不识情爱滋味的时候,少年单薄的肩头,就已经挑起了承诺。
天地浩荡,风过人间。
墓碑前的烛火轻轻晃了晃。
少年们相携着下山。
“回家。”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