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又问道:“那公子现在打算怎么做?此次召我回来,怕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伯邑考神色陡然变得又庄重起来,点点头道:“是!父亲被囚于羑里已有七年,虽然现在商王并无加害之心,但时日一久,难免为其所害,况且父亲被囚于异国他乡受苦,我是日夜难安呐!还有我九弟姬封,十弟姬载,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经常问我父亲去哪里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况且你也看到母亲病体沉郁,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再见到父亲一面,我无论如何要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所以我决定备足礼物,亲自前往朝歌,面见商王好言恳求,或能感动圣心,赦免父亲之罪放他回国!”
墨羽自听颜武在谷中时跟他说起伯邑考的打算,就隐隐觉得伯邑考是西岐幼主,又摄国主之位,轻易离国远行,似有不妥,犹豫了一下就问道:“公子是否同丞相他们商议过了?”
伯邑考知道其意,回思着道:“他们是不想让我去的,但此次我心意已决!”顿了顿又道:“其实前些年我就想动身了,只是父亲被囚之后西岐人心不稳,我不宜轻易离国。而且当今天子这些年一直在东夷战场上一直未归!如今东夷战事已平,受辛已班师回朝,且现在西岐国势平稳,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此时去,正合其时!”
墨羽听出他主意已定,想了想,道:“天子刚刚打了大胜仗,一定心情极佳,我们此事上奏,确有些胜算!”伯邑考微微一笑,道:“我也这样想的,希望真能如此!此次去朝歌,就由你、我、颜武再带一些卫士即可,文武众臣一个也不必跟随!殷商王庭对我西岐国力一直颇为忌惮,所以此次入朝歌人不易太多,免惹人非议。”
说着,伯邑考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悠悠地道:“其实此次朝歌之行,我也并无绝胜把握!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且我已下定决心,此次救不回父亲,我就不回来了!”说着,语气极其坚定!
墨羽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觉说不出口!
天已暗了下来,墨羽见伯邑考一直一脸忧愁,不禁不想在说这些沉重话题。墨羽伸伸腰,环目四顾,突然看到伯邑考身边的一把古琴,一尘不染的显是精心擦拭过。墨羽笑着问道:“怎么,公子现在还时常弹琴吗?”
伯邑考听到,脸上现出了些笑容,点头道:“嗯,是啊,不过早已不同往昔了!如今国事繁忙,偶有闲暇之时才操弄一曲,聊作消遣罢了!”墨羽道:“记得小时候,还是你教学琴,讲解琴道琴韵琴境琴之典故,还有按音的指法和古代名曲!”
伯邑考也想起儿时之状,看着那琴弦悠悠地道:“琴之一物,可修身养性,返归天真,虽是消遣之物,却也靠悟性。其实你悟性远高于我,只是你痴迷于剑道,未加多练,否则你必然弹的比我还好!”墨羽笑道:“公子这就过誉了,若说剑,我尚敢夸口小有所成,但若说琴,这天下能比得上公子的,怕也没几人!”
伯邑考淡淡一笑,伸出手轻拨琴弦,一声清音传来,伯邑考脑中突然浮出一个画面!
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合族共过圆宵佳节,那时他年仅十岁,没有兄弟,只有墨羽一个异姓手足。在王宫的一大片空地上,姬昌大排筵宴,参加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同族的姬姓亲朋,还有很多西岐城内的老人。月光之下,大院中央,伯邑考轻弄宫商,曲音空灵,泠泠之音如涓涓细流在指间流淌,衬着月华清冷,说不尽的柔和婉转,静美清凉,竟博得满堂华彩!姬昌捻须微笑,太姒喜悦欣慰,墨羽与同族兄弟拍掌欢呼,长辈老人交口称赞!
“不知父王在羑里怎么样了!”伯邑考突然悠然道。墨羽一惊,他本想说一些轻松愉悦之事以解伯邑考之忧,却没想到此刻的伯邑考竟如此易悲,却又不知如何劝说!
伯邑考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夜景又道:“等再过几日,等登偿礼俗一结束,我们就出发去朝歌,一定要把父王带回来!”伯邑考这样一说,墨羽才突然想起,现在时已入秋,一年一度的登偿礼俗马上就举行了,这也是西岐城的一件极重要的事了!
伯邑考说完话,仰着头看着满天闪烁的繁星,悠悠地道:“羽弟,最近我时常在想,若等把父亲救回之后,便效太伯和虞仲两位叔祖,到南方润泽之地,开一方土地做一个普通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不及现在富贵,但无忧无虑,这实为我之心愿啊!”
墨羽一惊,没有料伯邑考还有这样的心思,犹豫道:“两位叔祖是为了让位于我季历先王,才赴南方荆蛮之地,公子是西岐幼主,怎能舍却家国,独享安乐呢?”
伯邑考却道:“两位叔祖不也是长子和次子吗?我自统国以来,常感才欠智缺,心力交瘁,我知道自己并无国主之才。二弟姬发,四弟姬旦虽然年幼,便我看得出他们聪慧过人,且比我更为刚毅,他们前途必在我之上。由他们担起国家重任,必远胜于我!”
墨羽再想劝诫,突然看见伯邑考正默默地看着浩瀚静谧的星空,脸色平静,目光柔和,好像心中向往着那再无纷扰的田园生活!
墨羽不禁心头一震,刚想说的话却不知为什么,此时却觉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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