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把方沁放到沙发上,李云飞蹲下来,捉住她的脚,伸手便脱了鞋袜。
方沁脚一缩,却被李云飞按住,仔细看了看道:“都肿了,怎么那么不小心?”说完把她的脚轻轻放下,起身走到一边的柜子前,拉开抽屉翻了翻,拿过一瓶药水。
“你干什么?”方沁盯着他手里的万应麝香去风油,那是瓶孕妇忌用的药油。
“帮你擦药油啊,搓一搓,很快好的。”李云飞走过来。
“不用了,冰敷就可以了。”方沁赶紧弯腰捡起袜子,准备重新穿上。
李云飞一把按住她的手:“还是搽油见效快。放心,我的手势很好的,不会很痛。”
方沁去掰他的手,用了用力,却纹丝不动,只得道:“我讨厌药油的味道。”
“这不是你常用的吗?都空了大半瓶了。”李云飞说着晃了晃瓶子,单手便去拧瓶盖。
“别——”方沁紧张地看着他,咬了咬嘴唇,又低下头,无奈地轻声说道,“我怀孕了,不能用这个。”
李云飞吁了口气,松开手,站起来把瓶盖重新拧紧,丢到一边,冷笑道:“终于肯说了?我要不逼你,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反正和你无关。”方沁别过头去。
“和我无关?”李云飞俯下身,双臂支在她身体两侧,盯着她又是“嗤”地一笑,“没有我,你一个人生得出孩子来?”
“我一个人是生不出来,可也不止我一个人能生,你个个都要负责吗?”方沁也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冷笑。
“我说方沁,你能不能别总记着旧账啊?”李云飞撇撇嘴,“过去那些,我早就和她们没联系了,你的想象力不要太强大啊。”
“是吗?怎么我看是旧账未清,又添新债呢?”方沁想起他那些破事,胸口就堵得直泛恶心。
李云飞眉毛一扬,嘴角勾起,转头张望了一下,抽了抽鼻子:“呀,什么这么酸?醋瓶子倒了?”
方沁冷哼一声:“我们家没醋瓶子。我们家的事,也不需要你操心。”
“你们家、你们家,撇的可真干净。想过河拆桥?”李云飞嘴角挑起的弧度更深,“反正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生物学上的父亲!”方沁抬头,目光凛凛地盯着他。
“你——”李云飞被噎住,不由冷笑,“方医生,好像,我们现在还是法律上的夫妻?”说着一把挑起她的下颌,低头便吻了下去。
方沁只觉得胃里猛地一翻,伸手拼命抵在他胸口。
李云飞见到她满脸的厌恶,不由一怔,眸中掠过一抹刺痛。
方沁一把推开他,俯身到一边,连声作呕。胃里本来早就空空如也,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干呕。
李云飞垂手站在一边,半晌才涩声道:“你真就这么讨厌我?”
方沁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是,我见到你就恶心。”
李云飞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餐厅,倒了杯水,连同纸巾盒一起递给她,然后什么也没说,便向门口走去。
方沁捧着杯子,张了张口想要叫住他,却是喉咙卡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而去。
“嗒”的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方沁怔怔地看着门口,不由一片茫然。
这是怎么了?明明牵挂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才一见面,就又闹得不欢而散?
方沁颓然地放下杯子,怔怔的流下泪来。
李云飞下了楼,走到车旁,伸手支在引擎盖上,垂下头,深深地喘息了几口,猛地抬起脚,狠狠踹过去。
汽车发出“呜~呜~”的告警声,远处的保安迅速向这边跑过来。李云飞只得去掏车钥匙,谁知掏出来的却是方沁的公寓钥匙。
李云飞看着门钥匙,苦笑一下,收了起来。另外找出车钥匙,消了告警,坐进去想了想,启动车子向外开去。
等他再次回到方沁的公寓,天已经全黑了。拎着大包小袋上楼,门缝里没有灯光,难道她瘸着脚还出去了?
李云飞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到什么动静,便轻手轻脚打开门。
厅里没开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隐约看到方沁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李云飞把手里的东西往餐桌上一放,走过去弯下腰仔细一看,只见方沁已然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李云飞之前的怒气怨忿也好、伤心失落也罢,全都烟消云散了,心里不由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怎么还像小女孩一般?一面牙尖嘴利地把他气走,一面背着他偷偷地哭,竟然还能哭着就睡着了。
李云飞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卧室,拿了床毯子出来,轻轻给她盖上,然后在沙发旁蹲下,看着她发呆。左看右看,还是忍不住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小腹的位置。
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流着他和她的骨血,很快就会长出人形,将来也许像他,也许像她……
李云飞从未有过这种体验,有些好奇,又有些激动,脑海里想象着方沁肚子大起来的样子,甚至她怀抱婴儿喂奶的样子,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微笑。
方沁动了动,李云飞连忙缩回手,站起身。见她醒了,便打开灯,笑了笑道:“醒了?那就起来吃晚饭吧。”
方沁还没完全清醒,有点迷糊地看着他,怀疑之前的争吵根本就是一个梦;或者,是她现在还在梦里?怎么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李云飞见她怔怔的,便伸手去拉她,柔声道:“饿坏了吧?来看看,都是你爱吃的菜,你现在可是要吃双人份的。”
直道方沁被李云飞扶到餐桌旁坐下,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哦,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母凭子贵”?
看着李云飞从保温餐盒里盛出的一道道菜,方沁又在心里感慨:果然怀孕了待遇大大不同啊,每道菜都是她爱吃的。只是,现在的她情况不同呀,还不如买他爱吃的。
不忍拂他的好意,方沁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勉强吃了两口,就开始数着饭粒往嘴里塞了。
“好吃吧?在我常去的一家私房菜馆买的。”李云飞在她旁边坐下。
方沁含糊地“唔”了一声,努力又塞进一口饭,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迟钝?
“那个,之前是我糊涂了,你这是妊娠反应。不是因为见到我才恶心的,是吧?”李云飞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方沁听到“恶心”这个词,转过头去看他,正好他的头也凑过来,两个人的脑袋差点撞倒一起。方沁只觉得胃里一翻,赶紧别过脸,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撑着餐桌站起来。
李云飞见状连忙搀着她到洗手间,然后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对着马桶哇哇作呕。
他只照顾过醉酒呕吐的兄弟,对孕妇可没经验,眼见着方沁把刚吃进去还未及消化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鼻孔里都在往外冒饭粒,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上前拍了两下背,方沁却被他拍得连咳带呛,只好改拍为抚,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好容易吐完了,连黄胆水都吐干净了,漱了口擦了嘴,李云飞扶方沁到床上,给她后背放了几个靠枕,然后说:“厨房里还有锅粥,要不我去热热,你再吃点?胃里空着也会难受。”
方沁点点头。
过了一会,李云飞端着粥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她吃药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眉头越皱越紧。
吃了小半碗,方沁突然停下动作,紧抿住嘴。
李云飞见到她的表情,连忙把粥端到一旁,一边伸手到她胸口往下顺着,一边说:“忍着忍着,可别再吐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能忍得住吗?方沁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深呼吸,硬生生把那股恶心劲抗过去了,只是剩下的粥,一口也不想再吃了。
李云飞叹了口气道:“原来怀孕这么辛苦。你怀丹尼的时候,也吐得这么厉害?”
“我怀丹尼的时候,一次都没吐过。”方沁说着,又恨恨剜了他一眼,都是这个口味刁钻的人,害得她……
李云飞听她这么说,眉毛一挑,眼中竟然露出欣喜:“真的?难道是‘花生’?”
方沁奇道:“什么花生?”
“哦,没什么。我是说,你还想吃点什么?白粥没味道,或者花生柴鱼粥?”李云飞掩饰地一笑,心中却在想着之前在私房菜馆等着打包饭菜时给宋胖子打的那通电话。
宋胖子是“泰厨”餐厅的老板,北京人,也算是李云飞的半个老乡,很能侃,嘴里跑得了火车。没办法,李云飞的一帮哥们里只有这么一个当爸的,而且老婆正怀着第二胎。
在电话里,宋胖子先是热烈欢迎他回来,然后兴高采烈地宣布老婆怀的是儿子的好消息,并说李云飞孤家寡人一个,或者可以让儿子认他做干爹。
李云飞当时很想不屑地告诉她,他也有二娃儿了,才不稀罕当什么干爹。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调侃她怎么知道怀着的一定是男孩,去找人照B超了?
宋胖子便向他解释,老人们都说,怀孕反应和上一次一样的,是“同花顺”(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不一样的,是“花生”(兄妹、姐弟)。虽然不一定准,但总有七八成把握。
嗯,“花生”好,女儿好,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李云飞想起丹尼在电话里喊的那一嗓子,就恨得牙根痒痒的。他高大形象毁于一旦,被众人痛批为风流成性、始乱终弃、道德败坏之人不说,第二天连长得歪瓜裂枣堪比恐龙的小护士都绕着他走,好像他是要吃小红帽的绿眼睛大灰狼一般。
臭小子,我临走前怎么嘱咐你的?让你照顾好你妈,不是这么个照顾法呀!李云飞觉得自己简直是被门夹坏了脑袋才会用电话免提。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任他怎么解释电话里那嚣张的娃儿是他亲生儿子,那大了肚子的是他合法老婆,可就是没人信!
李云飞在遐想着玉雪可爱的女娃娃,方沁也在遐想着一样东西。
“唔,想到了!我想吃饼。”方沁说。
“饼?什么饼?”李云飞回过神来,问道。
“饼啊,就是……”方沁形容了半天,李云飞明白了,就是北方最普通的烙饼。这孕妇的口味真是转得奇怪啊。
“上星期和同事聚餐,一桌子东西,只有最后上的那道饼好吃。”方沁一脸的向往。
“哪个餐馆?我这就去买。”李云飞道。
“山东人家。”方沁答。
“好,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李云飞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了,匆匆出门。
方沁歪在床上百无聊赖,给丹尼打了个电话,抄起床头一本书看了几眼,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睡得前所未有的深沉,虽然只有小半碗粥落肚,居然也没半夜饿醒,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发白。
厅里隐约传来轻微的鼾声,这声音竟让方沁觉得无比的踏实。她小心的下床站了站,感觉昨天扭到的脚踝已无大碍,便打开卧室门,缓缓走了出去。
李云飞躺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张毯子。三人座的沙发搁不下他的长手长脚,他以一个看似不太舒服的姿势蜷着,不过倒是睡得香甜。
餐厅的灯亮着,桌正中摆着一碟烙饼。旁边是开放式厨房,方沁一眼就看见灶台上多了几样东西。走过去一看,面粉、案板,甚至还有一根擀面杖。
面粉只剩下了小半袋,方沁四下看了看,踩下垃圾桶的踏板,盖子打开,里面扔着一堆或不成形的、或焦糊的烙饼。
方沁轻轻走回到沙发旁坐下,看着那张黑瘦粗糙了许多的脸,看着那脸颊上沾着的一片白乎乎的面粉,心头一热,眼睛都潮湿了。
李云飞似有心灵感应般,突然就醒过来,见方沁坐在旁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连忙翻身坐起:“呀,天都亮了!你饿了吧?有烙饼吃了。”
“山东人家买的?”方沁问。
“呃,山东人家没得卖了,是我做的。”李云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味道还算正宗。我姥姥是山东人,以前她经常烙饼给我们吃,我小时候最喜欢帮她和面了。”
“你小时候也总是这样弄得自己一脸一身的面粉吧?”方沁说着,抬起手,轻轻去拂他脸上的面粉。
李云飞见她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得能溢出水来,不由心中一荡,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方沁——”
“嗯?”方沁没有抽回手,静静地看向他,瞳孔中映着他的倒影。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吗?”李云飞喉头有些发紧,“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方沁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突然蒙上了水雾,然后睫毛抖了两抖,眼泪刷地便流了下来。
“怎么了?”李云飞见她神情不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孩子……还……还没确定……”方沁说不下去了,脸色变得惨白。
“什么还没确定?”李云飞愣了愣,突然一个念头涌上来,迟疑着道,“你是说……你没有去做PGD,孩子,是那天晚上……”
方沁不说话,咬住嘴唇,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般泛滥而出。
李云飞见状已是心头雪亮,一时间百感交集,震惊、欢喜、担忧、内疚、痛惜……种种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来。
原来,这个孩子不是冰冷试管的产物,而是他们真正的爱的结晶;原来,这两个多月,方沁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们运气不会总那么差的。”李云飞搂住方沁颤抖的双肩连声安慰,“你看,做了两次PGD都没成功,我们在一起只一个晚上就有了。所谓物竞天择,这说明孩子一定是好的。丹尼,也会好的!”
整个周末两天,李云飞做起了“家庭煮男”。
周日傍晚,丹尼回来了,进门见到李云飞,看了他一眼,表情平淡,说道:“我妈咪呢?”
“她前天扭了脚,在里面躺着呢。”李云飞道。
丹尼“哦”了一声,便要往卧室走。
“哎——”李云飞叫住他,“丹尼,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变得没礼貌了?见了人也不叫。”
丹尼回过身,翻起眼睛又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还处在考察期,得等我妈咪宣判考察结果之后,我才能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说完扭头便走。
剩下李云飞冲着他的背影暗自磨牙: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这回可千万要是个女儿啊!哦哦,乖女儿,乖宝宝……
方沁之前已经预约好在一周之后做绒毛穿刺检查,按照李云飞的意思,她就干脆请假在家休息得了。但方沁说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事做,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反正她的脚已经没什么事了,还是去上班吧,坐门诊而已。
李云想了想道:“那也是。行,反正我刚回来,这个月也是坐门诊,早送晚接,中午包饭,时间上没问题。谁也别想让我加一个号,耽误我一分钟!”
“话可别说的这么满,你们医院病人多,医者父母心呀。”方沁调侃道。
李云飞笑笑:“医者父母心是不错,但能看病的医生不止我一个,你的娃儿他爹可只有我一个。”
星期一回去上班忙了一整天,快下班的时候才有点空闲。李云飞看了看表,转身去了医院的骨科复健室。
他是去看秦扬的。秦扬是赵一枚的大学同学以及初恋,当年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分手,本是青春年少的一场情事,即便再刻骨铭心,也过了那么多年了。谁知道那小子竟还一直爱着赵一枚,甚至在海地奋不顾身地把潘明唯从废墟里挖了出来之后,又在遭遇余震时,为了保护情敌,被一根水泥梁柱砸中后背,受了重伤,造成下半身瘫痪。
真英雄、真汉子啊!可这又造成了难以解开的死结。
潘明唯获救后回了香港养伤,一直没有找赵一枚,只在一个多月前,就是李云飞去青海前,来过一趟。来了也不见赵一枚,只和秦扬谈了一通,给赵一枚留下一辆路虎揽胜就又跑了。
这叫什么事啊?李云飞摇头。当时赵一枚的意思好像是要追过去,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还是先去秦扬那看看。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遇上像潘明唯这样自以为是油盐不进的……
李云飞一边想着,一边出了电梯,远远就听见复健室那边传来的鬼哭狼嚎,震得整层楼都在颤悠。
对于骨伤来说,复健这种事,是十分必要的,也是十分痛苦的。李云飞见怪不怪,从一个被三位医生按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壮汉身旁走过,到了最里面。
秦扬正趴在床上,两个医生按着他。他双眼微闭,眉头紧皱,牙关咬得腮帮子都绷起一块,苍白的脸上滚着大颗的汗珠,连带着头发都湿漉漉的。
床头蹲着个女孩,那女孩有着一张美丽的侧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扬,拿着块毛巾给他擦汗,听到有脚步声在身边停下,转过脸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波光。
李云飞扬了扬眉,轻声叫道:“秦扬。”
秦扬睁开眼,见到是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似乎说一个字都艰难。
“行,行,你别说话,我就是来看看你。”李云飞连忙摆了摆手。能让这个铁打的汉子这副样子,看来的确是疼得狠了。
那女孩一听说面前这个医生是专门来看秦扬的,连忙站起身。
李云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
女孩看了他的胸牌一眼,自我介绍道:“李医生您好,我叫季春然,刚从海地回来。我是秦队的……的……”
“战友?还是,女朋友?”李云飞唇角勾着笑。
女孩霎时飞红了脸,却马上坚定地道:“以前是战友,以后是女朋友。”
“小季,别胡说!”秦扬在病床上低喝。
女孩转身又在床头蹲下,伸手抚了抚他汗湿的头发,低声道:“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如果你一辈子好不了,我就一辈子做你的拐杖。”
哦呦!李云飞别过脸去,心说秦队长您就快点从了吧!如果有个姑娘这么爱我,我立刻死了也值。
然后转念又想,瞧瞧人家小季和赵一枚,都对自己男人爱得死心塌地的,可我那孩儿他妈,长相温柔、做事绝决,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得罪她,那是说翻脸就翻脸哪!
这是个问题,嗯,相当严重的问题!得尽快想办法把那女人套牢……
一周很快过去,周六是个好天气,李云飞带着方沁和丹尼去了郊外的猎人山庄游玩。
方沁坐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看着远处绿茵马背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听着隐约传来的欢快笑声,心中但愿时间就此停滞。
如此美好的画面,老天不会残忍地把它撕毁吧?方沁极力不去想将要到来的那个决定腹中胎儿命运的检查。
靶场上,李云飞瞥了一眼远远坐在后面,带着全包围耳机听音乐的方沁,冲丹尼扬了扬下巴:“我说,你妈咪对我的考察期什么时候结束呀?”
丹尼正眼馋地看着他手里的枪,那可是真家伙,心不在焉地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女人心海底针。”
“嘿,你小子现在中文很不错了呀。”李云飞校着瞄准器,又道,“那你呢?你自己就没个主意?”
丹尼把手一伸:“你不是说要教我打真枪吗?”
李云飞瞥了他一眼,举枪、瞄准、射击,十环!
丹尼兴奋得跳脚:“我也试试!”
李云飞手一缩,慢悠悠地道:“我只说带你来靶场,可没说让你也打枪,一边看着吧。”说着又拉了下枪栓,转过身准备打第二发。
丹尼急了,叫道:“爸爸,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周日李云飞医院有事,打电话给方沁,说是晚饭后再来陪她。
方沁记挂着明天下午就要进行的检查,难免担心。在家中整整一天,都有些坐立不安、提心吊胆。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李云飞又打电话来,说他喝高了,让她去接他回来。
他不是海量吗,也会醉?不过方沁听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口齿不清了,还是按照他说的去了。
推开包间的门,一桌子人闹哄哄的,李云飞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按着,正在拼酒,完全没有看到她进来了,倒是坐在门边的一个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惊讶道:“方医生?”
方沁认得他,是老林。餐桌上还有一个人她也认识——苏晨。不过苏晨没有注意到她,她的目光正聚焦在李云飞身上。
老林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头叫道:“小李,原来你搬的救兵就是方医生啊?”
他这一嗓子嚷出来,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看过来。
李云飞趁机从包围中脱身,看向方沁的眼神清亮,显然不是喝高的样子。起身笑了笑道:“什么方医生,这么见外。老林,那是你弟妹!”
“弟、弟妹?”老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会吧,这小子动作这么快?上次开会后没多久,他就去青海了呀,这也才回来一个多星期。
方沁被众人探究和好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万分地就想转身出去。
“别急。”李云飞上前一把拉住她,“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东西再走。”
“我没胃口。”方沁用力甩开他的手。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李云飞的手又不屈不挠地攀上她的腰,然后抱歉地对大家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这孕妇的脾气就是大,没办法。”说完便强搂着方沁出了门,留下一桌子被深水炸弹炸得目瞪口呆的人。
老林反应过来后,悲愤得不能自已。这算什么?距上次开会聚餐才两个多月,自己才不过相了两回亲,这小子,就已经结婚,并且要当爹了?简直是——光速啊!
周一中午,李云飞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急急忙忙赶了回来,接上方沁去吃饭。
这是一家主打北方面食的小餐馆,阳光很好,两个人坐了露天的位子。
“其实那边有一家兰州拉面,相当地道。不过就怕不卫生,不敢带你去。”李云飞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巷。
那巷子颇有美食一条街的感觉,两旁林林总总都是各地风味吃食,不过尽是些小摊小档,很多直接就在路边摆着煤气罐、支着炒锅和烧烤架。
“来,酸梅汤,最适合你了。”李云飞把杯子推到方沁面前,另一只手却探到裤袋里,欲言又止。
方沁见他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其实她从早上就一直在紧张。吃完这餐饭,就要去做检查了,就要等待命运的再一次宣判。
面条上来了,方沁拿起筷子正要吃,却被李云飞叫住。
“等一下!”李云飞看着她,眼眸深邃温暖,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右手从裤子口袋里缓缓伸出,“方沁——”
“着火啦!着火啦!”附近有人叫嚷。
李云飞动作一顿,把手里的东西又重新放回了裤袋,扭头看去。
是对面巷子有栋房子着火了,消防车已经呼啸着停在了巷口。可是巷子本身就狭窄,两边又都是占道经营的摊档,消防车根本开不进去。消防员纷纷跳下车,抄起消防水龙和救火器具往里冲。
巷口很快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李云飞和方沁也无心继续再吃。
“哎呀,有人从楼上跳下来啦!”
“看,又跳下来一个,天哪,三楼啊!”
李云飞扭头看了一眼方沁。
方沁明白他的心思,“你去吧,要小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给孩子们积德了。”李云飞一笑起身,“你在这儿坐好,别乱跑。”
过了一会,救护车也开了过来。
方沁站起身,向巷口张望。
“那边摆了那么多煤气罐,这火再灭不了,可就危险了。”旁边收盘子的伙计嘀咕着。
煤气罐?方沁一惊,连忙推开椅子,快步走到街对面。好不容易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过去,远远的只见李云飞刚把伤员固定在担架上,直起身来。
方沁着急地冲他招手,叫道:“快回来!危险!”
李云飞看见了她,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灿然生辉。
“轰——”一声巨响。
救护车呼啸着向前开去。
李云飞看着方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车子一颠,从口中涌出更多的血沫。
“别说话,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方沁把纱布块按在他的嘴上,却很快就被浸透了。
大量内出血!方沁咬住下唇,极力控制指尖的颤抖。
李云飞的目光斜斜向下,右手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指向裤子口袋。
方沁一怔,伸手探进他的裤袋。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四方硬物。掏出来,是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打开,一枚钻戒静静地立在里面。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方沁抬起头,擦了把眼泪,把戒指盒放在他的手中,然后用双手一起握住:“坚持住!我等着你亲手给我戴上!”
李云飞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微笑,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她,带着无限的依恋。
他又动了动嘴唇。
方沁俯下身,把头凑到他唇边,竭力去听。
这回她听到了,他说:“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忘了你;
——我忘了曾经的你,忘了我们曾经的爱;但我还是,又一次爱上了你;
——可是,对不起。虽然我是那么想,陪你到、地老天荒……
蓦地,方沁感觉到合握在掌中那骨节分明的手一软,接着担架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传来“滴——”的一声长音。
“不——”方沁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明知道那声长音代表着什么声音,明明不想去看,却似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扳过她的头。
屏幕上,那代表着心跳的小绿点,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向前无限延伸、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