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业、赚钱、思念中,时间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挨,一转眼就到了寒假。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天气特别冷,外面还下着雪。雅琪双手冰凉,抱着一个热水袋,窝在寝室里不想动,直到雅靖给她打来电话,笑声中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小妹,快下来,你的白马王子骑着马儿到楼下接你回家了。”
“去你的白马王子,去你的马儿。”少女似乎总是喜欢伤春悲秋,因为外边下着雪,心情也无端阴霾,她没心思跟雅靖打趣。
“这白马王子是何适呢,是何适呢,是何适呢……”
谢雅琪挂了电话,一时恍惚,接着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快速地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匆匆跑下楼去。外面雪下得颇大,谢雅琪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来,扶着楼梯把手喘着气,刚想四处寻人,就听到两声喇叭响,接着一辆眼熟的车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何适从车里钻出来,黑色长款的Dannimac风衣,配上一双中筒军靴,很随性的打扮,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贵气。他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飞雪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呆呆地看着他,望着他桀骜不驯的如墨双眸,不自觉地就被迷惑了。
何适直直地走过来,将她手上的行李放进后备厢,又打开后座的门让她坐进去。
谢雅琪刚开始还在想为什么要她坐在后座,等坐进去才看到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个女孩儿,十五六岁的模样,她在雅琪进来的时候还转过身来对她甜甜地笑了笑。女孩儿穿着一身W市四中的校服,脸色略带苍白,身体不大好的样子,可是眼神干净,笑容很甜,一直甜到人心窝里去。
何适也上了车,启动汽车往校外驶去。他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话,似是在解释什么,语气中有微微的不耐:“雅靖不乐意出来,让我顺便接你回家。”
“哦。”方才的欣喜顿时消失无踪,他只是顺便接她回家,而并不是她以为的——他因为那个帖子对她有了什么感情变化。不过也是,他的心从来不会为她而停留。
雅琪安静地转头看向窗外,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她讨厌这样的天气,心情也变得更加烦躁。
“这次考试准备好了吗?”谢雅琪突然听到何适问那女孩儿,声音淡漠,却暗藏着一丝温柔,这抹温柔令她倍感不快。
“准备得差不多了。”女孩儿柔柔地回答,她的语速很慢,带着些笑意道,“下个星期一考,考三天。”
“要不要喝奶茶?”何适开车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问道。
在谢雅琪的眼里,他天生傲慢、为人冷淡,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照顾过别人。
女孩儿开心地说:“好。”
“你要不要?”何适停下车问坐在后面静默不语的谢雅琪。
谢雅琪头也不抬地道:“我最讨厌喝奶茶。”
她的声音闷闷的,还带了些别扭,心中只感到酸涩不已,她知道自己是在吃醋,可这醋吃得又似乎无缘无故。
雪依旧下得很大,何适撑着一把伞下了车,她呆呆地望着他那模糊清冷的背影,他的脊背倨傲地挺直。他的身影消失片刻后便又出现了,手里拎着两杯热饮。他将其中一杯奶茶递给那个女孩儿,将另外一杯递给谢雅琪:“暖暖手也好。”
谢雅琪顿住,不想接,可是看着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握住杯身,手指纤细白皙,她怕他被烫着,就快速地接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咦,白开水?”她嗅了嗅杯身,没有奶味儿,又掀开盖子看了看,那漂亮杯身里面装的居然是白开水,她从来不知道奶茶吧还有卖白开水的。
谢雅琪口味比较难伺候,除了白开水,其他的饮料都不喝。一时之间,她居然有些感动,却又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她将双手捂在杯子上,暖暖的,心也变得温温的,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一些。
暗恋真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啊,那个人总是能轻易地左右她的心。
“到了。”女孩儿突然说道,汽车缓缓地停在四中的门口,她从书包里拿出雨伞,背上书包对着何适挥了挥手,“何适哥哥再见。”
“嗯,再见,好好考试。”何适伸出手来也朝她挥了挥。
车门被女孩儿关上,车子继续往前行驶。谢雅琪从来没有试过跟他待在这样一个小的空间里,心里有欢喜又有紧张,可那个女孩儿的出现对她来说仍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地问道:“她是谁?妹妹?‘童养媳’?”
“嫉妒?”
“是。”谢雅琪喝着水,实话实说,她确实不大开心。因为他跟雅靖的关系,她对他家里还挺了解的,他的爷爷是军区的干部,父亲从政,母亲从商,还有个未结婚的叔叔,他是他们家里的小祖宗,并没有什么弟弟妹妹。
“她是我从小养大的,说是‘童养媳’也不为过吧?”何适的语气说不上来,漫不经心,又带了些温柔。她从反光镜里看着他的表情,他的双眸清澈深邃,唇轻轻地翘起,含着些笑意。这种笑似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却重重地刺痛了她的心。
谢雅琪的神情刹那僵硬,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收敛,身上的力气似是被抽掉一般,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她的身体往后靠去,眼睛望着窗外,雪小了一些,可是心里越发郁闷了。
“童养媳”呢,“童养媳”!
“何适。”她身体往前倾了一些,伸手碰了碰他。
“干吗?”何适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有些恼怒道,“别碰脖子。”
“你怕痒?这么敏感啊?”谢雅琪根本都没有怎么碰他,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看他反应那么大,只觉得好玩,一时没有想起来车还在开着,又恶作剧般地多碰了几下。还别说,何适的脖子真的很敏感,特怕痒,要不是他定力好,差点儿都要撒手不管车子了。
他将汽车停到旁边,“嘎吱”一声停得很快,惯性也大,让她整个人都往前倾去,额头不轻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靠座上。幸好这里偏僻,没有什么人和车,否则还不得出事故。何适有些气恼地转过身来,此时他哪儿还有往日里的冷傲,他脸色有些红,凤眼瞪得特别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的手劲儿很大,将她闹腾的双手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一只手里,另一只手伸过去用力捏住她的脸,恶声恶气地说:“你活得不耐烦了。”
他掐着她的脸,力气特别重,修长冰凉的双指在她脸上愣是捏出一个红印子。她也不喊疼,就这样看着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双手,出神发愣,看着他脸上现出的复杂神色,恼怒、羞愤、郁闷交织在了一起。他见她没反应,又捏了一下,发出警告:“给我坐到副驾驶座上来,别在我背后玩阴的,否则踹你下去。”
雅琪听话地从后座爬到副驾驶位置,乖乖地坐好,又扣上了安全带,轻皱着鼻子,心里一阵酸楚,可这样又觉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我说,你别整日里给我写情书了,我看着挺酸的。”何适继续开着车,声音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还好吧,知道你看了,我很开心啊。”谢雅琪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此时居然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她将双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刚才那杯白开水喝得没剩下多少,因为刚才的玩闹掉在了地上,手里也就没有什么东西好拿的了。
何适不说话,许久才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哦,我说我想吃水晶小笼包,刚才那家老字号做得很好吃,我本来想让你停一下的。”
“那你碰我干什么?”何适没好气地掉转了车头。
“这样比较有存在感……哎?你又回去干吗?算了。”
“反正也不远,不过待会儿你自己下去买,我不喜欢下雪天。”
“‘童养媳’跟朋友,你倒分得很清楚。”雅琪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说得酸溜溜的。下雪天,他送他的“童养媳”回学校,顺便来载她回家;下雪天,他下车给他的“童养媳”买热饮,却要她自己下去买水晶小笼包。
何适微勾唇道:“朋友?也算不上吧。”
谢雅琪此时心情阴郁又无处发泄,只是默默地哼了一声。
她守了这么多年的他,居然是个有小媳妇儿的,这事儿她接受不了,她得从长计议。
谢雅琪买了一屉水晶小笼包,坐在副驾驶座上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啧啧,真香。”
小笼包很小,本来两口就可以吞下,谢雅琪却用了十口,她在慢慢品尝。何适今天刚从H市开车回来,回来的时候在公交站看到正在等公交车的家宝,就顺道送她去学校,结果人还没有送到,谢雅靖又给他打电话让他“顺道”去接雅琪。从吃了早餐后到现在下午四点钟,他还一直什么都没有吃过,刚才还没有觉得,现在闻着这个香味,就觉得饥肠辘辘。
谢雅琪是真的很喜欢这家老字号的小笼包,此时没话找话地说:“这家的小笼包跟别家做得不一样,我和雅靖都很喜欢吃。他们家的小笼包外面的皮薄,晶莹剔透,里面的馅儿啊,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汤汁特别香,对了,里面还有些香菇和火腿……”
她话还没有说完,何适已经若无其事地伸过手来拿走了一个,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嗯?”谢雅琪是一脸的不解,她已经跟他熟到可以同吃一屉小笼包的地步了吗?
皮薄馅儿多,汤汁香浓,这家的小笼包真的很好吃。何适实在太饿,一个填不饱肚子,他还想再吃一个。他的左手松松地握在方向盘上,眼睛直视前方,目光淡定冷傲,唇因为汤汁的浸染红润润的,右手又一次若无其事地伸过去了。
“不给了。”谢雅琪憋着笑,把袋子口封死了,不给他。她这可不是小气,是他这个人,实在是……随便说句好听的话再拿不可以?先前还说什么朋友都不算,现在居然吃她的小笼包,还非要装淡定、装不屑。
“爱给不给。”何适伸手捞了一个空,也不尴尬,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哈,你……”谢雅琪一脸无语,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她将装小笼包的袋子打开,放在他面前,“你就装吧。”
雅琪只买了十个小笼包,自己吃了三个,剩下的都给了他。何适一口一个,鼓着嘴咀嚼着。即使是这般,她也不觉得他失了风度,反而觉得原本的梦幻显得真实了一些,这种真实的感觉令她陶醉。
“到了,下车。”
这种陶醉并没有持续多久,何适的一句话,让失落再次从雅琪的心中冉冉升起,她刚想开车门又顿住,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何适被看得毛毛的,眉头不自觉地一跳,就见到她的身子朝他靠过来了一些,他伸手按住她脑袋往外推着她,微皱着好看的眉:“你这样会让我不好意思。”
她撇了撇嘴,脸却悄然红了,还有些尴尬,却仍旧倔强着,表示不相信他说的话:“她会对你这样吗?”
何适一顿,冷声道:“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那我走了。”她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开门下车。就在这个时候雅靖从家里出来,从何适的手里接过雅琪的行李,然后拍着何适的肩膀:“兄弟,谢谢你,辛苦了。来我们家吃点儿东西吧,你送我亲爱的妹妹回来,我妈妈说要好好招待招待你。”
何适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上了楼。谢雅琪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快,微微张了张嘴,就迈步跟在了他的身后。她的喜怒哀乐都吊在他的身上,她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失落到谷底,会因为他一个点头上升到天堂。
不得不说,她今天很难过,那个苍白的女孩儿如同一把刀刺入她的心脏。可此时因为他要去她家,她又得到了安慰,她加快了脚步,紧跟在他身后,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情,笑容在脸上绽放。
三个人进了屋,何适客客气气地跟谢妈妈打了招呼。
谢妈妈转身跟谢雅琪道:“琪琪,你阿姨前两天从日本回来,给你买了很多零食,你拿出来分点儿给小适。”
“妈,你认识他啊?”谢雅靖听到妈妈那么亲切地叫他,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认识,当然认识,小靖的朋友嘛,以前你们上高中时,我去你们学校,跟小适见过几次面。”说着谢妈妈又嘱咐道,“我现在就去做晚饭,零食少吃些,免得待会儿吃不进去。”
“哦。”谢雅琪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想,他不仅是弟弟的朋友,还是我喜欢的人呢。
她回到房间拿了吃的出来,堆在他面前:“吃。”
何适“嗯”了一声,一点儿都不客气地打开了一包巧克力小饼干,转头跟雅靖说着话。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也没有在听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弯而长的眉、轻轻扯起的唇角、干净的手指,她的大脑就开始变得迟钝,如生锈的铁一般难以转动。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讨厌他对别人温柔,讨厌他对她的傲慢。
“雅琪,你饿了的话就去厨房找妈要点儿吃的,别用这种饿虎扑食似的眼神瞧着他啊,多丢人哪。”雅靖突然对着她没头没尾地打趣了一句,脸上挂着没正经的笑容。
雅琪脸一红,镇定地轻咳了一声:“我没有那种不纯洁的想法,就是觉得他好看,多看几眼而已。”
“看我妹妹,口是心非惯了。”雅靖拍了拍何适的胸口,拍得很重,看得她都心疼了。
何适只是一味地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很温柔的样子,突然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克制一些。”
瞬间,雅琪就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其实她看不懂他,也不了解他。
正如何适所说,他们算不上朋友。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对他的脾性、想法都没有了解透彻过。今天从她接到雅靖的电话起,她的思维就开始涣散了,接下去的很多事都失去了判断力。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他,他坐在她面前,谈笑风生的样子很迷人,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很想克制一些,假装可以不喜欢他,可是爱情覆水难收,她收不回来。
她努力地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他的双眸清澈,可又很深,像个无底洞,什么都看不清。
何适跟他们一起吃了饭,他吃了两碗,他不挑食,什么都吃。她明明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再看着他,可是他做了什么、哪盘菜多吃了几口,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雅靖送何适离开,回来之后就看到雅琪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呆呆的,以为她是舍不得何适走:“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问过了,他没有女朋友。”
“可他家里有个‘童养媳’。”她非常不开心,嘴唇不由自主地轻噘,将自己的脑袋都陷进了抱枕里。如果不是怕妈妈听到,她很想尖叫几声。
“哦,‘童养媳’啊。”雅靖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是有这么个小女孩儿曾来过学校找何适,何适经常给她补习功课。她身体不大好,似乎是心脏不大好。”
谢雅琪垂着脑袋,捧着自己的脸,不说话。
雅靖看着她这副德行,嗤笑一声,拿手点着她的脑袋:“喂,你别老犯傻,好不好啊?他要是有‘童养媳’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笨死了。你看他们牵手了还是接吻了啊?”
谢雅琪眼皮一跳,对何适是否有“童养媳”开始持怀疑态度了。不过就算那个女孩儿不是他的“童养媳”,他故作玄虚的做法也是为了表明他对她没有意思,让她对他死心。这么一想,谢雅琪心里虽然懊恼了一些,却总觉得他心里没有自己,那也比他心里有别人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