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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2 / 2)

格劳孔:没错,我们是也这样说过。

苏格拉底:朋友,既然如此,那从某种意义上说,做自己的工作便是正义。但我这一结论是从何处推导出来的,你又是否清楚?

格劳孔:请直说吧,我并不清楚。

苏格拉底:在对克制、勇敢、智慧做过研究后,我觉得我们的城邦只余下了一种品性,便是正义。正义这种品性能让城邦中诞生克制、勇敢与智慧,在此之后,还持续为这三者提供庇护。若发现了其中三种品性,那剩余的那种便是正义,这点我们也曾提及。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可若是有人让我们为以下问题做出解答,却好像非常困难:我们的国家拥有了以上四种品性中的哪种,能达到至善,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观点统一,是战士一直铭记法律对其应该畏惧什么、不应该畏惧什么的信念教诲,是统治者的智慧与保护,还是所有人都不能干预其余人的本职工作,只能以个人身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点在孩子、女人、奴隶、自由人、工匠、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身上都有展现?

格劳孔:这确实非常困难。

苏格拉底:如此说来,国家完善之所以能跟智慧、克制、勇敢的能力一较高下,靠的好像是“所有人都在国家中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一品性。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该品性便是正义,对吗?

格劳孔:对。

苏格拉底:若从另外一个角度研究该问题对你更有说服力,我们就试试吧。司法案件的审判工作,是不是被你们委托给了国家统治者?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这些人审判案件,只是为了避免任何人侵占其余人的东西,或被其余人侵占自己的东西,除了这个目的外,还有其他目的吗?

格劳孔:没有了。

苏格拉底:正义的目的就在于此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据此我们应该也能达成统一意见,即正义便是拥有自己的东西,做自己的工作。

格劳孔: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我还有一种观点,你思考一下是否认同:若有一名木匠和一名鞋匠将彼此的工具或是地位交换过来,木匠做鞋匠的工作,鞋匠做木匠的工作,更有甚者,若一个人想要做这两种工作,那你是否觉得,这样交换彼此的工作,并不会严重危及国家?

格劳孔:我认为不会。

苏格拉底:可我认为,若因为具备一些很好的条件,比如很有钱,比如能操纵选举,又比如身体强健等,一个与生俱来的工匠或是商人受到鼓动,想要跻身军人阶层,或军人想要跻身立法者与国家保卫者阶层,而其本身并无资格,或上述几种人将自己的工具与地位彼此交换,或某个人兼做以上各种工作,那这样的交换与干预在你看来,应该也会毁掉一个国家。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这说明对国家来说,当前这三种人彼此干预、取代,会造成最严重的危害,所以称其为最坏的事,是很合理的。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你认为,对本国最严重的危害是不是不正义?

格劳孔:怎么可能不是呢?

苏格拉底:那这便是不正义。反过来却能说,在国家中,商人、协助者、保卫者不干预彼此,只做自己的工作,这便出现了正义,进而将国家变成了正义的国家。

格劳孔:我认为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借助这种方式,我们还无法最终确定正义的定义。不过,若是用到个人身上,其也能被认为是正义的定义,那我们便没有任何异议,只能认可。如若不然,我们就会寻求其余正义。不过,我们还是先把刚刚对正义定义的研究做完吧。先前,我们在研究中假设,若能发现一个包含正义的庞大事物,且能从中发现正义,便能找出个人身上的正义是何种状态,这并非难事。我们一度相信,这一庞大事物便是城邦,且是我们竭尽全力建造的最佳城邦,因为正义会存在于这个美好的国家中,对此我们心知肚明。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在个人身上推广在城邦中的发现吧,在这两处的发现能统一就行了。若在个人身上,正义产生了某些差异,我们便会返回城邦处,对其加以验证。将在这两处的发现集中进行对比研究,好像彼此摩擦一样,很有可能会摩擦出能照出正义的火花。我们要趁这个机会,牢牢记住正义的样子。

格劳孔:我们一定要遵从你这个方法,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方法。

苏格拉底:若有一大一小两种东西,其名称相同,那它们本身是相同还是不同——只是名称相同而已?

格劳孔:相同。

苏格拉底:只从正义的概念出发,一个正义的人跟一个正义的国家,是否一点儿差异也没有?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若是城邦中拥有这三种天分的人,分别从事自己的工作,在大家看来,城邦便是正义的。而这三种人的其余部分感情与个性,也将导致城邦成为大家心目中克制、勇敢、智慧的城邦。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这点对个人同样适用,朋友。我们同样能够假设,在自己的灵魂中,个人拥有跟城邦相同的几种成分。我们还能够期待,个人能获得跟城邦相同的名称,依据是个人跟城邦那几种成分相同的“感情”。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哦,我们还要研究灵魂中是不是包含这三种品性,而这同样不是什么难事。

格劳孔:可是苏格拉底,有句俗语叫“有舍才有得”,可能是真的,因此我并不觉得你说的这件事很简单。

苏格拉底:是的,这很明显。格劳孔,听我说,我也觉得要解答该问题,利用当前的论述方法绝不可能。除此之外,还有种艰难、漫长的方法,才能为该问题提供正确的解答。不过,我们应该能用自己的方法,将问题解决到跟之前的问题相同的程度。

格劳孔:这样不就行了吗?在现阶段,我觉得这样已经能让我很满足了。

苏格拉底:我也是。

格劳孔:我们接着研究吧,保持耐性。

苏格拉底:所以承认每个人拥有跟城邦相同的几种品性与习惯,对我们来说是否必不可少?毕竟城邦能拥有这些品性,唯一的源头是个人。要知道,说城邦中的激情并非源自城邦中的个人,是很荒诞的,前提是这些个人在其余人眼中,拥有上述类似于色雷斯人、西徐亚人和北方人通常具备的品性。城邦的其余品性同样应被视为源自个人的品性,比如对智慧的喜爱——我们这里被视为该品性的主要分布地区,又比如对财富的贪欲——这种品性在腓尼基人、埃及人身上有近乎相同的表现。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我们在了解这些实情的过程中,不会遭遇任何阻挠。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可要是有人更深入一步,问及个人品性是整体,还是由三个独立的部分共同构成的,就比较难以回答了。这相当于在问,我们在学习、发怒、想让自己与生俱来的欲望获得满足时,是分别借助三个不同的部分,还是灵魂整体在共同发挥作用?我们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

格劳孔:我也这么觉得。

苏格拉底:我们来尝试判断这是一种事物,还是几种不同的事物吧。

格劳孔:如何判断?

苏格拉底:一种事物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涉及这一种事物,不会在同一时间拥有或是承受与之相反的动作,这点非常明确。所以每次发现一种事物中出现相反的状况,我们便会明白,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是几种不同的事物,而非一种事物。

格劳孔: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留意我的观点。

格劳孔:请说!

苏格拉底:一种事物的同一个组成部分,能在同一时间既是动的,也是静的吗?

格劳孔:绝对不能。

苏格拉底:为了避免之后的讨论出现不同观点,我们需要对此有更清晰的认知。举个例子,若有人觉得,一个人站在原地不改变位置,与此同时又在摇晃自己的头部和手,那此人便既是动的,也是静的。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正确的说法是此人部分是静的,部分是动的,这便是我的看法,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若对方还想继续做这个游戏,借助更加巧妙的方式,表示陀螺转动时,顶端在某个点上固定不变,那陀螺整体便既是动的,也是静的。该说法适用于所有以某点为固定点转动的事物。由于此时事物一部分是静的,一部分是动的,因此针对上述观点,我们理应提出抗议。我们应这样说,这种事物分为两部分,一是轴心的直线,二是周围的圆周。事物在旋转过程中,若没有向任何方位倾斜,那以直线为中心看,其便是静的,以圆周为中心看,其便是动的。可若是轴心的直线在旋转过程中,向前后左右任何一个方位倾斜,那不管怎么看,该事物都称不上静的。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会再因类似说法感到迷惑了,也断然不会再相信以下说法了,即一种事物的同一个组成部分只涉及这一种事物,不会在同一时间拥有或是承受与之相反的动作。

格劳孔:我也这么认为。

苏格拉底:但还要点明一点,即不用对一切类似的抗议逐一加以研究,并证实其是错误的,权且假设其就是错误的,在此基础上向前迈进,同时要记着只要发觉该假设不成立,就应推翻由此推导出的结论。

格劳孔:一定要这么做不可。

苏格拉底:除此之外,我还有个问题,你是否认为认同与反对,追求与拒绝,吸引与摒弃,以及与之类似的事物全是相反的?而由于它们是主动还是被动,完全不会影响到相反,因此该问题与主动、被动无关。

格劳孔:的确全是相反的。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你会不会把口渴、饥饿和通常所指的欲望、心愿、希冀,全部归入刚刚提到的类型?你会不会觉得有要求之人的灵魂在期待,拥有某样事物之人将这样自己想要的事物吸引到自己身边,以此追求该事物;或某人内心对某样事物存在渴求,却不会像被人提问一样,冲着自己的心愿点头,表达自己对这样事物的认同,将其据为己有?

格劳孔:我会这么觉得。

苏格拉底:那你又是怎样看待不情愿、不喜欢、缺乏要求的?我们是否应将其归为人类灵魂的拒绝与摒弃,也就是通常情况下,一切前者的对立面?

格劳孔:是的,我们应该这样。

苏格拉底:跟欲望相关的整体观点是正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会不会把欲望视为一种类型,把我们谈到的口渴、饥饿视为其中最显著的代表?

格劳孔:会。

苏格拉底:这两种欲望便是对饮料和食物的要求,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以口渴为例,我们提到,口渴即灵魂对饮料的欲求,我们是否曾在此提及饮料以外的任何东西?我们是否曾点明渴求的饮料是什么样的,比如是冷是热,是多是少?可对饮料的欲求是不是会在很热时加上冷的要求,在很冷时加上热的要求?对饮料的欲求是不是会在很渴时加上多的要求,在不那么渴时加上少的要求?无论何时,单说口渴本身,都只会对饮料本身有要求,以满足口渴的本性,而不会有其余任何要求,饥饿对食物的欲求也是一样,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任何欲望都只对自身本性要求的东西,存在欲求。只有特殊的欲望,才会对特殊的东西存在欲求。

苏格拉底:也许有人会对此提出抗议,说任何人都想要好东西。作为一种欲望,口渴要求的便是好饮料。不要求好饮料,只要求饮料,不要求好食物,只要求食物,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这也适用于其余欲望。我们遇到这种抗议,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因此迷失方向。

格劳孔:这种抗议可能不是毫无依据的。

苏格拉底:就算是这样,还是应该坚持特殊性质的事物跟这种性质的关联者存在关联,只有其自身的事物只跟其自身的关联者存在关联。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比较大的事物即关联者,这点你应该了解。

格劳孔:我非常了解。

苏格拉底:其是否跟比较小的事物存在关联?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大很多的事物是不是跟小很多的事物存在关联?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同样如此的,是否还有某些情况下的较大事物跟某些情况下的较小事物存在关联,较大事物跟较小事物存在关联?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较多事物跟较少事物存在关联,两倍事物跟二分之一事物存在关联,较重事物跟较轻事物存在关联,较快事物跟较慢事物存在关联,较热事物跟较冷事物存在关联,还有一切类似情况都是如此,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那科学是否也是如此?科学本身仅仅是知识或任何应被假设为科学对象的事物,而某一门特殊的科学却关系到某种特殊的知识。比如建造房屋的科学便有别于其余科学,被称为建筑学,是这样吗?

格劳孔:自然是这样。

苏格拉底:因为其具备其余所有科学都不具备的特殊性质,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因为其拥有特殊的对象,所以才具备这种特殊的性质,是吗?至于其余科学与技术,也是相同的情况,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要是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必然也能了解这就是我之前提到各种相对关联的目的。之前,我曾说只有其自身的事物只跟其自身的关联者存在关联,特殊性质的事物则跟这种性质的关联者存在关联。我这句话的意思根本不是——跟什么关联,便跟什么是同类,否则跟健康、疾病关联的科学,就变成了健康的科学与疾病的科学,跟罪恶、美德关联的科学,就变成了罪恶的科学与美德的科学。我真正想表达的是,当科学跟特殊科学对象关联,而不再跟普通科学对象关联时,也就是当科学变成跟疾病、健康关联的科学时,其就变成了一门特殊的科学,被冠以“医学”这种特殊的科学名称,而不再被统称为“科学”。

格劳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持相同的观点。

苏格拉底:接下来说说口渴。从本质上说,口渴跟某种事物相关联,这是毋庸置疑的,你有异议吗?

格劳孔:没有。口渴跟饮料相关联。

苏格拉底:若饮料属于特殊类型,口渴便也属于特殊类型。不过,只跟口渴本身相关联的饮料,谈不上多少与好坏。简而言之,纯粹的口渴本身,只跟纯粹的饮料本身相关联,这是理所应当的,无论何种类型的饮料都是如此,你觉得呢?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所以口渴的灵魂若只是口渴,就只会追求饮料,为此倾尽全力,对其余事物则没有兴趣。

格劳孔:这点显而易见。

苏格拉底:所以口渴之际,某人却被自己心灵中的一种事物拉扯到了远离饮料的地方,那这种事物是否必然有别于那种事物——感觉口渴,便像牵牲口一样牵着他去喝饮料?因为我们曾提到,在相同的事情上,相同事物的相同部分无法在同一时间采取相反的行为。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因此,我觉得在那个关于射箭之人的比喻中,我们应说他一只手推弓,一只手拉弓,而不应说他的手在同一时间做出了拉弓、推弓两个动作。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那觉得口渴却不想喝饮料,这样的人是存在的,对吗?

格劳孔: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苏格拉底:大家对此怎么看?是不是这种人的灵魂中存在两种事物,一种让他喝饮料,另一种却阻挠他喝饮料,跟前者相比,后者更为强大?

格劳孔: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不仅如此,阻挠的事物是以理性为依据,阻挠这一行为;引领的事物却是以感情、疾病为依据,引领这一行为,是这样吗?

格劳孔:是的,这很明显。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完全能够假设它们是相互区分的两种事物。一种可称为心灵的理性部分,被用于思考与推导;另一种可称为心灵的非理性部分或是欲望部分,被用于感知各种不安的欲望,比如爱欲、饥饿、口渴之类,与各种满足、欢乐为伍。

格劳孔:这种假设有理有据。

苏格拉底:我们现在就断定,人类灵魂拥有这两种事物。接下来谈谈让我们的怒火得到发泄的激情,其是属于以上两种事物的一种,还是属于除此之外的第三种事物?

格劳孔:可能属于其中一种,我是指欲望部分。

苏格拉底:可我对这样一个传说信以为真:阿克莱翁的儿子来翁提厄斯从比雷埃夫斯出发,往城里走。在北边城墙脚下的刑场,他看到了几具死尸,他很想看个清楚,却感到恐惧且厌恶。一开始,他挡住自己的脑袋,忍着不去看,可想看的欲望太强大了,他终究还是跑到死尸旁边,瞪大了双眼。“坏东西,看,把这美丽的风景看个饱!”他这样咒骂自己的双眼。

格劳孔:这个传说我也听过。

苏格拉底:某些情况下,愤怒会作为欲望以外的事物,跟欲望发生争执,这便是这个传说的意思。

格劳孔:你说得没错。

苏格拉底:类似的情况还有,一个人会因自己的欲望比理智更强大,对这种强大感到气恼,咒骂自己。这类情况我们见识过不少。人类的激情在这一类似于两大政治派系的交战中,跟理智结成了同盟。我觉得,你应该绝对不会承认你身上曾发生以下情况,其余所有人身上也都不会发生以下情况:激情不顾理智的反对,跟欲望共同反抗理智。

格劳孔:这种情况的确前所未有。

苏格拉底:而且在觉得自己犯了错时,越是尊贵的人,越不会对别人施加给自己的折磨,包括饥饿、寒冷等,心生愤怒。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很公正的待遇。他的感情不愿接受刺激,奋起反抗对方,我这种说法是否正确?

格劳孔:正确。

苏格拉底:可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的人又会如何?他的感情会受到刺激,因此变得愤怒。他会加入自己心目中的正义方,与其共同战斗。不仅如此,他还会遭受折磨,比如挨饿受冻。他追逐胜利的决心将因此变得更加坚定,在杀掉对手或被对手杀掉之前,或战斗在理智的呼吁下停止,一如狗在牧民的命令下停止大叫之前,他尊贵的心灵将无法获得宁静。这种说法是否正确?

格劳孔:这是一个非常精准的比喻。我们城邦中的统治者好像牧民,协助者则像狗,后者要听从前者的命令,这点我们之前提到过。

苏格拉底:你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可有一点你有没有留意到?

格劳孔:什么?

苏格拉底:跟我们刚刚对激情的印象相比,眼下我们对其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观点。我们刚刚假设激情属于欲望,眼下却理应认为,激情在心灵的争端中,情愿支持理智。两种观点迥然不同。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那激情是否也有别于理智,还是仅仅是理智的一种,所以心灵包含的不是三种事物,而只是理智与欲望这两种事物?还是激情若没有被坏的教育损坏,便是理智与生俱来的协助者,是灵魂的第三种构成,就像国家也有三种构成,分别是商人、协助者、规划者这三个等级?

格劳孔:激情肯定是第三种构成。

苏格拉底:要确定这一点,当前我们已经证实了激情不属于欲望,还要再证实激情也不属于理智。

格劳孔:要证实这点并非难事。我们能发现,孩子们几乎是刚出生便满怀激情。不过,大部分孩子要等很久之后,才能动用理智,部分孩子甚至从来不会动用理智。

苏格拉底:你说得非常正确,实情就是如此。你谈到的激情,同样存在于野兽身上。我们在证实的过程中,除了能借助这些案例,还能借助之前援引的荷马诗中的一句话:“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自责。”因为很明显,荷马在这句诗中表示,用于判定好坏的理智是一种事物,掌管愤怒的器官却是另外一种事物,其没有理智,正在被理智批判。

格劳孔: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我们艰难地渡过大海,抵达了终点,同时在这样一件事上达成了统一:每个人的心灵中都拥有跟国家种类、数量相同的事物。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我们是否能马上推导出以下必将成立的结论:国家的智慧属于什么类型,个人的智慧就属于什么类型;使国家被誉为有智慧之国的是什么事物,使个人被誉为有智慧之人的就是什么事物?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同样能够推导出,国家的勇敢属于什么类型,个人的勇敢就属于什么类型;使国家被誉为勇敢的国家的是什么事物,使个人被誉为勇敢的人的就是什么事物。个人与国家的这一关联,同样存在于美德的其余各个方面。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格劳孔,既然这样,在我看来,我们承认国家是正义的,跟我们承认某个人是正义的,二者拥有相同的依据。

格劳孔:这点同样毋庸置疑。

苏格拉底:不过,国家的正义意味着,在国家中,三种类型的人分别做自己分内的工作,这点请不要忘记。

格劳孔:我们并未忘记。

苏格拉底:所以只要一个人的各种品性都在他体内发挥着各自的作用,那他便是正义的,也就是在做自己分内的工作,这点一定要牢记。

格劳孔:确实要牢记。

苏格拉底:理智是智慧的,并在为心灵的整体利益做规划,在这种情况下,理智就应成为领导者,让激情遵从自己的命令,并从旁辅助自己,是这样吗?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音乐与体育在借助文雅的语言、优良的教育,对理智进行培育、增强后,又借助和声、音律,让激情变得平和、稳定、文明。在此基础上,音乐与体育还将协调理智与激情的关系,这些我们之前提到过,是这样吗?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接受过这种教育与培养,能真正发挥自身作用的理智与激情,将成为欲望的领导者与监督者。欲望以对钱财的最大贪欲作为自身天性,在所有人的心灵中占据着最大的部分。理智与激情将阻止欲望因满怀肉欲而扩张,妄图逾越自己分内的工作,掌控不应由自己掌控的部分,进而将个人的生命完全毁灭。

格劳孔: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理智与激情合作,一方运筹帷幄,另一方接受其统领,努力奋战以达到其目的,为心灵和身体整体抵御外敌,提供最佳保护,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在我看来,不管快乐也好,烦恼也好,若个人激情能一直牢记理智教授自己的信念,即应该害怕何事,不应该害怕何事,那所有这种人都能因为自身的激情部分,被称为勇敢之人。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有个人身上这种占据领导地位,并教授信念的部分所占的比例很小,该部分同样被假设为,对此人身上三部分中每一部分单独的利益和共同的利益都有了解。该部分同样能作为此人被称为有智慧之人的依据。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以下这种人是否属于克制的人:他的三部分和谐共处,其中占据领导地位的是理智,激动与欲望都承认它的地位,无意反抗?

格劳孔:肯定属于。克制的美德便是如此,不管这种美德属于国家还是个人。

苏格拉底:个人能被称为正义之人,是基于什么原因或什么做法,我们同样解释过很多次,对此不必质疑。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在我们内心,个人的正义展现出的形象,是不是有别于其在国家中展现出的形象,看起来隐约像是其余某样东西?

格劳孔:我不这么认为。

苏格拉底:这样才对。若我们的内心还在质疑这一定义,那要为我们的观点提供充足的证据,只需几个相当常见的例子即可。

格劳孔:什么例子?

苏格拉底:比如假设有这样一个问题,需要我们做出回应,其关系到一个正义的国家,以及一个跟该国家拥有相同天分与涵养的人,也就是让这个人负责保管财物,他会不会偷偷将这些财物据为己有,我们能否信任他,在你看来,什么人会觉得跟不正义之人相比,他这么做的可能性更大?

格劳孔:任何人都不会这么觉得。

苏格拉底:亵渎神明,偷盗财物,在人际交往中背叛朋友,在政治生活中出卖国家,这样的事情这种人也断然做不出来,是这样吗?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背弃誓约或是其余约定。

格劳孔:他怎么可能这样做?

苏格拉底:当其余人犯下以下罪过,包括不忠于妻子,不敬重父母,不承担宗教责任时,这种人断然不会这么做。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他之所以会有上述表现,难道不是因为他心灵的每一部分都分别发挥着各自领导或被领导的作用吗?

格劳孔:我们找不到其余原因,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你还想在这种能让人变成正义之人,能让国家变成正义国家的品性以外,寻觅其余正义吗?

格劳孔:不想,这是我的真心话。

苏格拉底:现在我们的梦想已经达成,我们的推导也已获得证实——因为上天的安排,我们在本城邦建立伊始,便已得出了正义的基本定义。

格劳孔: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格劳孔,所以木匠做木匠的工作,鞋匠做鞋匠的工作,其余人也都做各自的工作,发挥各自与生俱来的作用,而非其余人的作用,这样以恰当的方式进行劳动分工,便是对正义的体现。而这种对正义的定义之所以能在实际中应用,毋庸置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格劳孔:没错,这很明显。

苏格拉底:可真正的正义跟我们这种描绘的确是一回事。不过,其牵涉到内部,也就是牵涉到真正的自身和真正的自身相关的事,跟外部“各人做各人的工作”没有关联。即正义之人不准许自己心灵的各部分发挥其余部分的作用,彼此干预。他要先掌控自身,让其内部井井有条,并友好对待自身,以将真正属于自己的事处理好。他若能像把高音、重音、低音和它们中间的音符组合起来,协调统一那样,把自己心灵中的三部分组合起来,协调统一,使其从相互独立变为一个总体,既克制又协调,那他便能开始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比如赚钱,保养,处理政务,处理个人事务等。他在做这些事时,始终相信所有维持并契合这种协调状态的做法,都是正义的、好的,为这种协调状态做出指引的知识,便是智慧。至于只会毁坏这种协调状态的做法,则都是不正义的,为不协调状态做出指引的知识,便是愚蠢。他不仅这样认为,还这样说。

格劳孔:完全正确,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我认为,若我们能断言,我们已发现了何谓正义之人和正义的国家,以及这二者分别拥有何种正义,那我们的这种说法就是成立的。

格劳孔:的确成立。

苏格拉底:那我们就这样确定了?

格劳孔:确定吧。

苏格拉底:我们对该问题的探讨,就到这儿吧。我觉得,我们接下来的探讨对象非不正义莫属。

格劳孔:很明显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不正义是否就应是心灵三部分的矛盾冲突、越俎代庖、彼此干预,其中一部分妄图成为心灵的领导者,为此跟灵魂整体对抗,但该部分生来就应像奴隶般效忠于统治部分,而不应成为领导者?在我看来,这便是我们要谈的不正义。三部分的混杂和迷惑引发了所有罪恶,包括不正义、不克制、胆怯、愚昧等。

格劳孔: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若我们对不正义与正义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以下字句,包括“做不正义之事”“不正义的”,以及“引发正义”的意思,也都一清二楚了,不是吗?

格劳孔:为什么?

苏格拉底:它们跟健康、疾病其实是一回事,不过,它们属于心灵,健康、疾病属于身体,这是二者仅有的差异。

格劳孔:什么意思?

苏格拉底:健康的事物必然会引发内部的健康,不健康的事物必然会引发内部的疾病。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那做正义之事会引发内部的正义,做不正义之事会引发内部的不正义,也是同样的道理,不是吗?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不过,引发健康即在身体内部造就如下组织成分,部分占据统治地位,部分占据被统治地位,二者都与自然相符。引发疾病即在身体内部造就如下组织成分,部分占据统治地位,部分占据被统治地位,二者都与自然不符。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引发正义同样是在灵魂中造就如下组织成分,部分占据统治地位,部分占据被统治地位,二者都与自然相符。至于部分占据统治地位,部分占据被统治地位,二者都与自然不符,是不是就会引发不正义?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美德好像就成了美丽且强大的心灵健康,罪恶好像就成了丑陋而弱小的心灵疾病。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在实际中做好事,便能培养美德,在实际中做坏事,便能形成罪恶,这点是不是同样成立?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现在我们只需讨论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以下两种做法哪种更能带来好处:第一种是无论别人知不知道,都要做正义之事,在实际中做好事,成为正义之人;第二种是若不会遭受惩处,不会被勒令改正,就要做不正义之事,成为不正义之人?

格劳孔:我认为,这是个很滑稽的问题,苏格拉底。因为就算得到了所有食物与饮料,所有财富与权力,也无法阻止实质已经变坏的身体被人当成死去的身体。生命的实质是我们活下去的根本,若其已被毁坏甚至毁灭,我们便失去了活下去的价值。正义已被毁坏的人能随心所欲做其余任何事,但其要获得正义与美德,脱离不正义与罪恶,却是不可能的。只因正义与美德是我们之前描绘过的状态,这点已得到证实。

苏格拉底:这的确是个很滑稽的问题。可我们已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只能继续向前,不能放松。在当前的高度,我们已能把这些事物的实际状况看得一清二楚了。

格劳孔:我绝对不会放松,我保证。

苏格拉底:为了让你看到各种罪恶,我是说有必要看到的几种罪恶,请你到这边来吧。

格劳孔:请继续说,我的思维一路跟随着你!

苏格拉底:我们的论述确实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站在这里,我好像只能看到一种美德,以及数不清的罪恶,不过,只有四种罪恶具备让人留意的价值。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我是说,心灵的种类数量,取决于政治体制的种类数量。

格劳孔:究竟有多少种?

苏格拉底:政治体制有五种,心灵也有五种。

格劳孔:这五种分别是什么?

苏格拉底:我们描绘的这种政治体制,便是其中一种,可以称其为“王政”,也可以称其为“贵族政治”。前者只有一个统治者,由一个才能出众的人担当,后者有至少两个统治者。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而不管统治者是一个人,还是超过一个人,只要其接受过我们之前谈到的教育培养,就不会对本国的重要法律做出修改,因此以上两种形式的政治体制,其实属于相同的类型。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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