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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2 / 2)

格劳孔:必然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所以是卑贱的父母生出了模仿技术这个卑贱的孩子。

格劳孔:应该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眼睛看见的东西是这样的,那耳朵听见的东西,包括所谓诗歌在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格劳孔:应该也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以绘画为依据做出的估计,并非全部。接下来,我们来观察模仿的诗歌让心灵中哪部分——卑贱还是高贵部分受到感动。

格劳孔:一定要这么做不可。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说,诗歌模仿技术的模仿对象包括:被强迫或是自己心甘情愿采取行动的人,行动给人带来的幸或不幸、痛苦或快乐这些真实或假想的结果,此外还有什么?

格劳孔:没有了。

苏格拉底:人的心灵在这一切感受中是统一的,还是内部在行为中存在分裂与矛盾,一如对看见的相同事物,人的内部也能存在不同乃至相反的观点?但我回想起来,我们已在先前的讨论中完全达成了统一,即无论何时,我们的心灵都被这种冲突充斥,其数目数都数不清,因此再追求在上述问题上达成统一,就变成多此一举了。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是这样没错,但我认为,眼下一定要把当时落下的东西补充上。

格劳孔:落下了什么?

苏格拉底:之前,我们谈到遭逢不幸的命运,包括失去自己的儿子或是其余珍贵的事物时,与其余人相比,出色之人更容易承受。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这是因为这种人感受不到痛苦,还是他能克制痛苦,而绝对不是感受不到痛苦?我们来思考一下。

格劳孔:第二种说法更合理。

苏格拉底:那请你再回答与他相关的这样一个问题,即在你看来,他是在其余人面前,还是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时,更能控制自身痛苦?

格劳孔:第一种情况远超过第二种情况。

苏格拉底:不过,我认为,当他只有一个人时,他会说出很多话,做出很多事,且不希望被其余人听到或是看到。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是不是理性和法律鼓励他自我克制,纯粹的感情却鼓动他向哀伤妥协?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面对相同的事物,一个人却在同一时间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这说明必然有两种构成存在于他身上,这便是我们的观点。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其中一种构成是不是打算在其受到法律的引导时选择遵从?

格劳孔:请你深入解释一下。

苏格拉底:借助某一方式,法律会做出这样的指示,至善的做法是在悲剧降临时,能尽量避免烦躁与抱怨,镇定自若。因为我们无法分辨这种事是好是坏,就算不自我克制,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世间并不存在需要过度看重的事,而且面对这类状况,我们若身陷悲伤,便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帮助,满足自身需求。

格劳孔:你说的这种帮助是什么?

苏格拉底:对已经发生的事做出缜密思考!至善做法应是以理智指引为依据,为接下来的行为做出决策,一如掷骰子的时候,要等骰子静止以后,再根据点数确定该做些什么。我们不能像小孩子受了伤那样,在哭泣中浪费时间;而应该训练自己的心灵,养成习惯,尽快想办法治疗自己所受的伤。

格劳孔:在灾祸面前,你说的这种做法确实堪称至善。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表示,若有理性指引,我们至善的部分就愿意接纳。

格劳孔:是的,这很明显。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是不是还要提到,有一部分总是指引我们回想痛苦,悲伤感叹,让我们无法获得充足的帮助,这部分便是我们怯懦的同伴,既缺乏理性,又无法带来好处?

格劳孔:没错,是应提到这部分。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不够镇定自若的部分,将数量庞大、种类多样的材料提供给了模仿。至于那种理智、平和的精神状态却很难模仿,因为其基本没有变化。就算模仿了,也会让人很难理解,对来到戏院的众多种类复杂的观众来说格外如此,因为这种被模仿的情感,对他们来说很陌生。

格劳孔: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格拉底:进行模仿的诗人若想获得观众的广泛赞赏,那从实质上说,他模仿的便不是心灵中这种善的部分,其模仿技术也并非以取悦该部分为目的,这点非常明显。由于模仿焦躁、善变的性格没什么难度,因此从实质上说,他和这种性格是相关联的。

格劳孔:显而易见。

苏格拉底:我们现在已能抓住诗人,让其与画家并列,这并无任何不公之处。毕竟诗人的创作借助的是心灵的卑贱部分,且远离真实,和画家没有区别。所以治理出色的城邦有充足的依据拒绝诗人进入。因为一如城邦让恶人掌权,会伤害好人,诗人会鼓励、培养、增强心灵的卑贱部分,破坏心灵的理性部分,这便是其发挥的作用。另外,在所有人的心灵中,模仿的诗人都塑造了一种影子,与真实相去甚远,并去迎合理性缺失的那部分,时而说一种事物大,时而又说其小,不知该如何分辨大小。借助这些,诗人缔造了一种恶劣的政治制度。

格劳孔: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可诗歌最严重的罪行,尚未受到我们的指控。更有甚者,诗歌拥有一种非常恐怖的力量,可以让最出色的人物都遭受侵蚀,很少有人能逃脱。

格劳孔:若是真的,诗歌这种力量的确非常恐怖。

苏格拉底:听我往下说,荷马或任何一位悲剧诗人模仿承受苦难的英雄,悲哀感叹或是唱咏,敲打自己的胸脯,长久不停,我们听到这些,就算是最出色的人物都会对其心生喜爱,殷切、出神地聆听,对其怀有同情,这你是了解的。如果一名诗人能借助这种方式,让我们的感情受到最强烈的触动,我们便会赞赏其是出色的诗人。

格劳孔:是的,我明白。

苏格拉底:但你也明白,若在生活中遭逢不幸的是我们自己,我们便会采取相反的做法。我们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做出之前在戏院中被人赞赏的行为,真正的男人应镇定自若地忍受这一切,并为之感到骄傲。

格劳孔:没错,这我也很明白。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你觉得我们赞赏舞台上展现出的性格,是正确的做法吗?对这种性格,我们的态度不是厌憎,而是喜爱、赞赏,这合理吗?要知道,这种性格若出现在我们身上,会让我们感到羞惭。

格劳孔:这应该并不合理。

苏格拉底:尤其是若你在思考该问题时,采取了以下方式。

格劳孔:什么方式?

苏格拉底:是这样的,诗人在舞台上表演,是为了取悦我们心灵中的这样一部分,使其获得满足:我们本人承受苦难时,会强迫该部分不要冒出头来,而我们的天性却迫切希望该部分得到宣泄,大哭一场。理性乃至习惯应该接受的教育匮乏,导致我们本性中最出色的部分在监督哭泣这件事上,有所疏忽。因为这并不羞耻,这是在赞赏、同情某个对外表示自己拥有美德,却任由自己陷入极致痛苦的人。除此之外,在心灵的理性部分看来,因为反对所有诗歌,所以失去了这种快乐,是绝对不行的,这种快乐只会给自己带来好处。因为站在他人的立场上,想象他人的感受,必然会对我们本身的感受造成影响,等到我们承受苦难时,再想控制这种已经膨胀的同情,就会变得颇具难度,而能想到这些的人并不多。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在喜剧的欢笑中,这种对同情的论证法同样适用,不是吗?你不会觉得喜剧演出乃至平时交谈中那些好笑的笑话很低俗,反过来,你还会为此高兴不已,哪怕你原本觉得制造笑料是件很羞耻的事。这跟同情他人的不幸没有区别,难道不是吗?因为在此处,你的理性同样在你很想讲笑话时,压抑了你这种本能,只因担心其余人会视你为一个丑角,而到了戏院中,你却由得它自由发挥,在磨炼中,脸皮不断增厚。因此在无意间,你也变得喜欢在私底下制造笑料了。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诗歌在模仿以下感情时,对我们发挥了相同的作用:爱情、愤怒、心灵的其余欲望、痛苦和快乐。我们表示,这些感情与我们所有的行动相伴。我们应任由这些感情枯死,诗歌却为其灌溉施肥。为了避免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恶劣而悲惨,使其变得更加美妙且幸福,我们应建立对诗歌的统治。然而,我们却被诗歌统治了。

格劳孔:我赞同你的说法。

苏格拉底:所以格劳孔,你一定要爱惜、敬重那些赞美荷马,并说出以下这番话的人:荷马是希腊的教育学家,我们应效仿荷马管理大家的生活与教育,以他的教育为依据,为我们的所有生活做出安排。原因在于,这些人的认知水准仅限于此。另外,在他们面前,你要认同荷马的确是水准最高的诗人,以及首位悲剧作家。不过,我们的城邦其实只允许赞颂神和好人的颂诗传入,这点你应了解。你若任由甜美的抒情诗和史诗进入我们的城邦,打破了这一约束,那统治你们的法律与理性原则,即大家都认可的至善法则,就会被快乐与痛苦取而代之。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我们对诗歌的二次讨论和更深入的详细解释,就这样终止吧。诗歌具备这样的特征,那先前我们确实有充足的理由,将诗歌赶出本国,这便是我们所做的详细解释。而我们之所以这么做,要归因于论证得出的结论。我们要向诗歌重申,从古至今一直存在哲学与诗歌的争执,以此避免诗歌指责我们太粗鲁直接。这种争执包括“喜欢大叫的狗,冲着主人叫个不停”“蠢人胡说八道中的大人物”“一群文盲统治着学识渊博的人”“对自身贫穷进行周密思考的人”等不计其数的观点。不过,我们还是要强调一点,我们会欣然接受这样一种诗歌与戏剧,其目的虽是为了消遣,但有证据表明,其对治理优良的城邦也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其对我们产生的吸引力,我们本身同样能感受到。不过,若一种事物表面看来属于真理,我们抛弃它,便是一种犯罪。你觉得呢,朋友?它所产生的吸引力,特别是当荷马亲自诱惑你时,你没有感受吗?

格劳孔:你说得确实没错。

苏格拉底:诗歌借助抒情诗或是其余诗歌的格律,为自己辩护时,其能得到公正审判,结束自己的放逐吗?

格劳孔:自然能。

苏格拉底:我们可能还要允许拥戴诗歌的人(仅仅是喜欢诗歌的人,并非诗人)借助不押韵的散文,为诗歌辩护,证明诗歌能促进有序管理,并对世人的一切生活是有益的,而不只是给人带来快乐这么简单。若这些人能解释诗歌既能让人快乐,又能带来好处,我们便能明确诗歌能让我们获利,因此在他们辩护时,我们要怀着善心聆听。

格劳孔:我们要想获利,应该做些什么?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若他们找不到原因,我们便只能效仿人们发现爱情会伤害自己时的做法,即不管有多困难,都要马上斩断情丝。尽管在美妙的制度教育下,我们已对这种诗歌满怀喜爱,以至于非常期待他们能为证实诗歌的善良与真挚,提供最强大的依据,但我们需要在他们无法做到这点时,为避免和大家一样身陷那种天真的爱慕,在心中默默重复自己的依据,将其视为一句咒语,以抵抗诗歌的吸引力。我们已了解,将诗歌视为一种严肃的事物,有真理为其做证,庄重至此,是断然不可行的。另外,要提醒诗歌听众警惕诗歌给心灵制度带来的危害,要接纳我们针对诗歌提出的观点。

格劳孔:我对此毫无异议。

苏格拉底:我亲爱的格劳孔,这场大战有多重要,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个人是善还是恶,就取决于此。所以我们要避免在荣耀、金钱、权力乃至诗歌的引诱下,轻视正义和所有美德。

格劳孔:对于你的这一结论,我以我们的论证为依据,表示认同。我认为,其余人同样会认同。

苏格拉底:可关于至善能获得的最大酬劳与奖赏,我们尚未做出论证,这你是了解的。

格劳孔:若存在比我们谈到的东西更大的东西,那你说的这种东西必然大到超出我们的想象。

苏格拉底:跟时间的整体相比,某个人的整个人生必然是微不足道的,所以真正的大东西岂是短期内就能出现的!

格劳孔:没错,短期内根本无法出现。

苏格拉底:这说明了什么?难道你觉得,能够永存的东西不应该与时间的整体相关联,而应该与如此短暂的时间相关联吗?

格劳孔:我觉得应该与前者相关联,不过,何谓你口中能够永存的东西?

苏格拉底:我们的灵魂能够永存,不会毁灭,这点难道你不清楚吗?

(格劳孔看着苏格拉底,表情很吃惊。)

格劳孔:啊,我的确不清楚,可这就是你的观点吗?

苏格拉底:没错,这应该成为我的观点。在我看来,这同样应该成为你的观点,这并非难事。

格劳孔:对我而言,这是件难事。不过,你若能解释一下这种并无难度的观点,我非常愿意听。

苏格拉底:请听好了。

格劳孔:你说吧。

苏格拉底:善与恶这两种专业术语,你会用吗?

格劳孔:会。

苏格拉底:你对这二者是否有和我一样的理解?

格劳孔:是什么?

苏格拉底:恶即所有能够消灭、毁坏的,善即所有能够保留且有利的。

格劳孔:我也这么认为。

苏格拉底:那你是否觉得所有东西都拥有自身独特的善恶,比如眼睛的炎症,全身的病痛,粮食变质,树木腐朽,铜铁锈蚀?我认为所有东西天生都拥有恶或是疾病,你觉得呢?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当某种东西产生了某种恶,那这种东西便会因此完全变恶,最终彻底灭亡,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这说明每种东西都毁于其自身独有的恶或是疾病。若连恶或是疾病都无法毁掉这种东西,更不要说其余的了。因为无论何时,善都不会毁掉任何东西,这点显而易见,介于善与恶之间的“中间”也是如此。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因此,若能找到某种东西,存在某种专门的恶能破坏却无法毁灭它,就说明要铲除拥有这种天分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吗?

格劳孔:应该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有什么能让心灵变恶吗?

格劳孔:确实有,不正义、不克制、怯懦、愚昧,这些我们刚刚陈述的事物全都能让心灵变恶。

苏格拉底:它们全都能让心灵瓦解、灭亡?不正义且愚蠢的人被人当场抓住作恶,不算被不正义毁灭了,要小心别犯这种错。不正义这种恶只属于心灵。与其这样,我们宁愿说,在我们罗列的所有案例中,是独有的恶在某种东西中产生、保留,并将其毁灭,让其不再是这种东西,一如身体独有的恶,即疾病导致身体变弱、灭亡,最终不再是身体,是不是?

格劳孔:是。

苏格拉底:那我们对心灵的探讨,也根据这种方式进行吧。不正义与其余内部的恶能否借助内部以及生长的方式,毁坏乃至杀死心灵,切分心灵与肉身?

格劳孔:肯定不可能。

苏格拉底:以下观点必然是无依据的:某种东西不会毁于自身的恶,却会毁于其余东西的恶。

格劳孔:的确无依据。

苏格拉底:格劳孔,请你留意一下,这是因为以下观点在我们看来是不正确的,即人类身体会毁于食物的恶,不管食物出现长毛、腐坏或其余状况,都是如此。尽管我们会在人类身体内部因食物的恶出现疾病时表示,“由于”食物,身体毁于自身的恶,也就是疾病,可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相信身体这种事物,或许会毁于一种从外部而来且未让身体染病的恶,即身为另一种物体的食物的恶。

格劳孔:你说得非常准确。

苏格拉底:同理,若在灵魂之中,肉身的恶无法引发灵魂的恶,那无论何时,我们都无法相信灵魂能毁于一种不属于灵魂、从外部而来的恶,也就是一种事物毁于其余事物的恶。

格劳孔:这种说法有理有据。

苏格拉底:所以面对如下观点,我们一定要提出反驳,点明其错误。就算不反驳,也要一直坚信灵魂不会死于热病等疾病、刀砍或是分尸。唯一的例外是,能证实肉身的这些经历增加了灵魂的不正义或是恶。表面看来,该观点似乎并不存在更多依据。不管灵魂还是其余任何一种东西,其本身不存在恶,却会毁于其余与之相伴的东西的恶,这种观点我们无法认同。

格劳孔:死亡会将垂死之人的灵魂变得更加不正义,这点任何人都无法证明。

苏格拉底:可若是有人敢于坚持这种观点,表示垂死之人会变得更加恶,更加不正义,以逃避被人逼迫承认灵魂是不朽的,那我们依然坚持若他的观点没错,那对不正义之人而言,不正义就如能杀人的疾病一样,会夺走其性命。若杀掉不正义之人,属于不正义与生俱来的本领,那不正义之人便会因此而死,不正义的程度越深,死得就越早。不过,现在杀死不正义之人的,是作恶引发的惩处,而非不正义本身。

格劳孔:确实。若对不正义之人而言,是不正义夺走了其性命,那不正义就变成了能铲除恶的事物,看起来就不再恐怖了。但我宁愿相信不正义刚好说明了一种截然相反的观点,即它能在可能的情况下夺走他人性命,确实能让不正义之人存活下去,并能让其充满活力,使其跟随不正义,远离死亡。

苏格拉底:非常正确。若独有的疾病与恶都无法杀掉、消灭灵魂,那原本就用于消灭其余事物的恶,便只能消灭自己专门消灭的对象,而在消灭灵魂乃至其余任何事物这件事上,就更是无能为力了。

格劳孔:应该是这样。

苏格拉底:这说明灵魂必将永存,因为不管是独有的还是外部的恶,全都无法消灭它,而永存必然意味着不朽。

格劳孔:必然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我们现在就确定下来吧。你会在确定后发现,灵魂的数量恒久不变。由于任何灵魂都不会被毁灭,因此灵魂的数目不会减少。而由于不朽的东西若能增加,必然会将并非不朽的东西变成不朽的,以至于所有东西都将不朽,这点你是了解的,因此灵魂的数目同样不会增加。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理性不允许这种观点存在,因此我们断然不能持有这种观点。同样的,我们也绝对不能相信从实质上说,灵魂内部存在大量不相同、不相像、分歧。

格劳孔:你是什么意思?

苏格拉底:跟现在的灵魂一样,由多个部分组合而成,且组合的方式并非最佳,这种东西很难不朽。

格劳孔: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基于刚刚的论证和其余论证,应该只能对灵魂不朽表示认同了。可我们观察灵魂时,断然不能选在灵魂跟肉身或其余的恶混杂时,就像当前这种情况,否则我们便无法真正认清灵魂。我们一定要在理性的辅助下,对纯洁环境中灵魂的状态,进行足够细致的观察。之后,你会发觉灵魂远比现在更美好,并能更加清晰地分辨正义与不正义,分辨刚刚探讨过的所有对象。刚刚我们已谈到现在观察到的“真实的”灵魂,却很难一眼分辨出海神格劳克斯雕塑的本来面目,而我们看到的灵魂就如同这尊雕塑。雕塑的本来面目已经难以分辨了,经过海水多年的浸泡,海神的各个身体部位已变得残缺不全,还被贝壳、水草、石头等东西覆盖,宛如怪兽,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而受到不计其数的恶的作践,灵魂也会在我们面前呈现出这种模样。我们一定要转移视线,格劳孔。

格劳孔:转移到哪里?

苏格拉底:灵魂喜爱智慧的部分。借助与圣洁、不朽、恒久的事物之间的亲密关联,灵魂能在多长时间内维持跟它们的往来和对它们的理解,请你想象一番。若它能任由这种力量驱动自己,从自己身陷的海中升起来,抛开身体表面的石头、贝壳,这许多野蛮、世俗的东西——它的生活便是依靠这些所谓能产生快乐的世俗东西维系的,之后它将变成什么模样,请你想象一番。到了这时,不管灵魂拥有何种复杂、简单的形式,还是其余形式,其本来面目应该都能呈现于世人眼前。但我认为,我们对灵魂在俗世生活中的感受与形式的描绘,至此已非常清晰了。

格劳孔:确实。

苏格拉底:所以论证的其余要求,我们都已达成了。我们并未效仿你们口中赫西俄德与荷马的做法,迫切想要得到正义的酬劳与声名。不过,我们已证实正义自身能为灵魂带来最大利益。不管一个人是否拥有古格斯的戒指或哈德斯的隐身帽子,其都应成为正义之人。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格劳孔,你是否会反对我们由于要分给正义和其余美德种种酬劳,因而让人无论是在生时还是去世后,都能因为正义与美德,从人类和神明处获得这些酬劳?

格劳孔:我肯定不会反对。

苏格拉底:那你是否愿意返还讨论期间从我这里借的东西?

格劳孔:什么东西?

苏格拉底:先前,我准许你们说正义之人会被视为不正义,不正义之人会被视为正义。因为当时你们持这样的观点,尽管要向神明和人类隐瞒这些事,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但为了分辨真正的正义与不正义,实现讨论的目标,做这种妥协很有必要。难道你没有印象了?

格劳孔:欠债不还可不公平。

苏格拉底:现在我们已经分辨清楚了何谓正义,何谓不正义,我要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将从人类和神明那里获得的荣耀,返还给正义。我们的讨论已证实,正义会对真正寻觅并获得正义的人诚实,给予他们从善中获得的利益,因此为了确定正义能收集被视为正义奖励的东西,将其给予正义之人,我们要在关于正义的这一要求上达成统一。

格劳孔:你的要求很合理。

苏格拉底:那你需要返还的第一样东西,不就是对于正义之人或是不正义之人的性质,神明其实并非不了解吗?

格劳孔:那就返还吧。

苏格拉底:他们无法隐瞒,将导致这两种人分别被神明喜爱和憎恨。最初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已达成了统一。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我们还需要达成统一的是,神明喜爱的人若不是因为前生的罪过,不得不接受某一惩处,便会因从神明处获得的所有东西,最大限度地获利,是这样吗?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务必要坚信,对正义之人来说,贫穷、疾病等各种悲惨的遭遇最终都会被证明对其有利,不管是其在世时还是去世后都是如此。因为无论何时,神明都必然不会忽略这样一种人:他们心甘情愿热烈追逐正义,竭尽所能将神明的普通美德应用到实际中。

格劳孔:神明应该不会忽略这种宛如神明的人。

苏格拉底:而对于不正义之人,我们的观点就应与此相反,不是吗?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以上便是正义之人从神明处获得的对成功的奖赏。

格劳孔: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这么觉得的。

苏格拉底:不过,从俗世之中,正义之人获得了什么?真实情况难道不是这样吗——狡诈但不正义的人酷似一种跑步选手,在开始的二分之一路程中,他们跑得非常快,但到了之后的二分之一,他们就败下阵来了,是这样吗?刚开始跑的时候,他们速度飞快,到了后来,却耗光了所有体力,不但拿不到奖,还被人取笑。反观真正的运动员,却能跑到最后,得到奖励与花冠。正义之人往往会得到相同的结果,最终,他的一切行为,与其余人的往来,乃至整个人生,都能得到其余人赐予的荣耀与奖励,难道不是吗?

格劳孔:确实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所以眼下你是否容许我将你们先前归为不正义之人的利益,返还正义之人?因为我将谈到,先前你们所谓不正义之人能获得的所有利益,都是属于正义之人的,比如年纪渐长,正义之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成为本国的统治者,根据自己的意愿,为自己或子女选择结婚对象。另外,我还将谈到不正义之人,若青年时期,他们的真面目并未被人拆穿,那到了晚年,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被抓住,成为讥讽的对象,无论别国人还是本国人,都会咒骂他们,以至于他们晚年的处境将会非常恶劣。鞭打,所有你所谓野蛮惩处——你这种说法很正确——刑讯逼供,以及烙烫,都将在他们身上上演。请假设我已把他们将要经受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你,你还想捺着性子听我全部说出来吗?请就此做一番思考。

格劳孔:你说的都是公道话,我自然想听。

苏格拉底:除了正义自身带来的好处外,正义之人在世时,从神明和人类那里获得的奖励、酬劳、礼物,便是对他们的回报。

格劳孔:这些回报都很美妙,且很值得信赖。

苏格拉底: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这些都无法与正义之人和不正义之人去世后的所得相比。为了让这两种人都能获得我们论证其应得的所有回报,有个与他们相关的故事,大家一定要听一下。

格劳孔:很少有故事能让我这么感兴趣,请你说吧。

苏格拉底: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和俄底修斯说给阿尔克诺斯听的故事一样,以一个勇敢的人为主角,不过篇幅不及后一个故事。这个勇敢的人是潘菲利亚族人,名为厄洛斯,其父亲名为阿米尼乌斯。厄洛斯死于一场战斗,到了第十天,有人找到他的尸体,运送回家。两天后,他居然在火葬堆上即将被火化时,死而复生。之后,他把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见闻说给大家听:灵魂出窍后,他和一群亡魂一起来到一个地方。这里很奇怪,地面上并列着有两个洞,天上也有两个洞,刚好和它们相对。在天与地中间,坐着一群法官。他们为所有人做判决,在正义之人胸口处贴上判决书,命令其从右侧天上的洞上去,在不正义之人后背上贴上标志,彰显其在世时的各种行为,命令其从左侧地上的洞下去。厄洛斯表示,法官在他上前时,分配给他一项工作,向世人传达消息,命令他认真倾听、观察这个世界的所有情况,然后转告世人。厄洛斯看见那些亡魂接到判决后,陆续进入天上或地下的洞。这段时间,从地上另外那个洞中,钻出了一些又脏又疲惫的亡魂,从天上另外那个洞中,走出了一些干干净净的亡魂。亡魂接连赶到,好像都走了很远的路,眼下终于来到一片草地上,便开始高高兴兴地搭建帐篷,似乎要为过节做准备。他们彼此认识,现在再度见面,向彼此问好。从地底上来的和从天上下来的,相互打听对方的状况,并讲述自己的遭遇。从地底上来的人讲述自己在那里遭受的折磨与见闻,在那里走一遭需要花费一千年。讲述的过程中,他们又是哀叹,又是大哭。从天上下来的人讲述的却是那里的美好与幸福,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好与幸福。格劳孔,我们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描绘这一切。可以把厄洛斯跟大家说的话概括成一句,在世时,某人对其余人作恶,去世后,此人所做的每件恶事都会遭到十倍的报应,即把人的一生定为一百年,每隔一百年便要接受一次惩处,所以接受的惩处相当于罪行的十倍。例如假设某人或是害死过很多人,或是在战胜期间投降,导致他人沦为俘虏,或是犯下了其余罪行,那他的每桩罪行都必将遭到报应,他要承受十倍的折磨。而行善的人也能得到十倍的回报,这样才能称得上公平与虔诚。厄洛斯还谈到了夭折的婴儿,他们出生后,很快离开了人世。不过,重复这些事并无意义。厄洛斯还谈到,对神明虔诚、对父母孝敬的人,能得到更多回报;对神明不恭、对父母不孝、伤人性命的人,会遭受更严厉的惩处。举个例子,他谈到自己亲耳听到有人在问:“阿尔迪耶斯国王在何处?”一千年前,潘菲利亚一座城邦中有位残暴的君主,恰好就叫阿尔迪耶斯。相传他做了很多恶事,包括杀掉自己的老父亲和兄长。所以被问到该问题的人表示:“他还没过来,应该不会过来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回想我们的恐怖经历,这确实能算是其中之一。我们来到洞口,准备离开地洞和痛苦时,他和其余一些人忽然出现了。其中少部分人是在个人生活中犯下了严重的罪行,但绝大多数都是残暴的君主。他们知道洞口不会准许他们从那里出去。一个人若罪不可恕,或是接受的惩处还不足够,当他想要从洞口出去时,洞口便会大吼大叫。旁边有些能听懂这些吼叫声的凶悍之人担当守卫,他们会抓住这种人,将其带回去。他们会把阿尔迪耶斯这种人的手足和脖子绑起来,扔在地上,扒皮,拖拉,拿荆棘打。他们还会不断向过路人解释,这些人为何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并表示这些人会被丢进塔尔塔洛斯地牢。”他表示,他们在那段时间经历了很多恐怖的事,种类多样,而担心走到洞口时会听到吼叫声,是其中最恐怖的事。他们最大的幸运便是没听到吼叫声,走出了洞口。以上便是审判与惩处,反过来便是对正义之人的回报。然而,亡魂陆续赶到,他们在草地上生活了七天。第八天,他们便收到命令,重新开始赶路。四天之后,他们来到某处,看见一根从天上垂直落到地上的光柱,拥有好像彩虹但是更加光明、纯洁的颜色。他们继续前行,一天后才抵达光柱所在的地方。在光柱中央,他们看到了从天上落下的一道光的末尾。作为连接所有天体的中心,光柱将旋转的碗状圆拱的各部分连为一体,发挥着船上龙骨的作用。在光的末尾,垂吊着那个“必然”的纺锤,一切球状天体的运行,都受它驱动。光柱及其上面的挂钩都是用优良的铁打造的,至于圆拱,则是用这种铁及其余金属混合打造的。圆拱的外形好似俗世的圆拱,不过,厄洛斯的描绘要求我们一定要想象有个大型中空的圆拱,存在于其最外侧。从外侧数第二个圆拱同样是中空的,比第一个小一些,刚好可以放在第一个之中,并容纳第三个。然后,第四个再放入第三个之中,以此类推到第八个,也是最后一个,就像一整套碗,大的套小的。从上往下看,这八个碗状圆拱的内壁与外壁都相互贴合,露出圆边,在光柱四周组合成为唯一且相连的圆拱表面。在第八个碗状圆拱的中央处,垂直的光柱从中穿行而过。碗的边缘最宽的是最外侧第一个碗,其次是第六个碗,然后按照顺序是第四、第八、第七、第五、第三、第二个碗。最外侧第一个碗的边缘色彩繁复。第七个碗的边缘最为明亮,第八个碗的边缘同样如此,因为其反射了第七个碗的光芒。第二、第五个碗的边缘有相同的色彩,但与第七、第八个碗相比,却显得有些发黄。第三个碗的边缘最白,第六个碗次之。第四个碗的边缘发红。纺锤系统整体的旋转,属于同一个运动整体。不过,其中内部的七层与整体运动的方向相反,速度更慢,而速度最快的是第八层,速度紧随其后的是第七层、第六层和第五层,这三层的运转是一体的。他们认为,速度排名第三的是第四层,这一层有时会重返原位。速度排名第四、第五的,分别是第三层和第二层。在“必然”的膝盖上,纺锤整体都在转动。每个碗状圆拱的边缘都有一名女海妖,站在那儿跟随其共同转动,每个海妖发出一个音节,总共八个音节,共同构成协调统一的曲调。除此之外,还有三位女神,她们围坐在一起,各自的座位之间隔着近乎相等的距离。她们和女海妖一起歌唱,她们便是“必然”之女,身穿白色袍子,头上扎着发带的三位命运女神,分别名为拉克西丝、克罗索和阿特洛波斯。拉克西丝歌唱的事情属于过去,克罗索歌唱的事情属于现在,阿特洛波斯歌唱的事情属于未来。克罗索为了推动纺锤旋转,不断以右手触碰纺锤外侧。阿特洛波斯为了推动纺锤内侧旋转,以左手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至于拉克西丝,则用双手一会儿推动纺锤外侧旋转,一会儿推动纺锤内侧旋转。

抵达此处后,厄洛斯等人径直来到拉克西丝面前。有位神明的使者走出来,安排他们按照顺序排在一起,彼此保持一定距离。之后,他拿下了拉克西丝膝头的签与生活方式,爬上一座很高的台子,对大家说:“以下是‘必然’之女拉克西丝女神的旨意:‘你们这些一天的亡魂,马上将迎来新的人生,即另外一个囊括了死亡的轮回。你们的命运将由你们自行挑选,而非遵从神明的安排。抽签抽到第一名的人首先为自己日后必将迎来的生活做选择。你们可以随意拿走美德,你们有多看重美德,日后便能拥有多少美德。你们若犯了错,与神明无关,责任全由你们自行承担。’”使者说完这些话,便朝大家丢出了一把签。所有亡魂都捡起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签,厄洛斯却被神明命令不许抽签。抽到签的亡魂看到了自己的号,神明的使者随即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放了远比他们的总数更多的生活方式,其中包含各色动物和人的生活方式,五花八门。僭主的生活方式也包含在内,包括一生都在做僭主的,以及做到一半下台的,之后要么被流放,要么沦为乞讨者,生活穷困。名人荣耀的生活方式同样包含在内,这些人有男有女,其荣耀源自出众的容貌,或强壮的身体,或英勇无畏,或父母尊贵的地位,或先人的福佑。在这些领域名誉很坏的男女的生活,同样包含在内。由于性格必定取决于各不相同的生活选择,因此灵魂的情况并无选择。在已经选择的生活中,其余事物都混杂了富足或是贫穷、疾病或是健康,还有种种程度不一的中间情况,混杂的程度也都各不相同。亲爱的格劳孔,对个人来说,此时所有事物都好像面临着威胁。所有人都应将拜访老师和朋友放在首位,让其为我们提供指引,分辨生活中的善与恶,在任何情况下,都尽量选择至善的生活,至于其余方面的学习,却可以忽略,原因就在于此。我们应计算我们探讨的所有内容,针对其给善的生活带来的影响,共同或是分别做出估测。我们要找出以下几点对善与恶有何影响:美丽但贫穷,美丽且富足,美丽与种种心灵习惯组合,出身高贵或卑微,社会地位,头衔大小,身体强壮还是孱弱,思维敏捷还是迟钝。个人思考完这些,便能把精力集中于自己灵魂的天性,以相对恶的生活命名把灵魂的天性变得更加不正义的生活,以相对善的生活命名把灵魂的天性变得更加正义的生活,据此在这两种生活中做选择,且不能违背理性。我们已了解,这种选择在出生时或去世后,都堪称最好的,因此除此之外的所有事,个人都不必理会。就算去世后,个人也应带上这种坚定的理念上路,这样一来,就算在冥界,个人也能避免因财富等类似的恶陷入迷乱,避免被僭主的残暴行为等类似的恶行掌控,遭受更多折磨,了解在这种事情上,应怎样避开两种极端状况,无论何时,都选择一切今世与来世的中间选项。只因个人最重要的幸福,就在于此。

根据厄洛斯的说法,在让众亡魂选择生活方式前,神明的使者宣布:“就算最后才选择,那也没什么,依然可能选中能让自己感到满足的生活,前提是选择时要理智,并要好好生活。希望第一个做选择的人能小心谨慎,最后才选择的人,也不要因此失去信心。”使者说完这番话,抽到一号签的亡魂就走过来,开始挑选。在无知与贪欲的驱使下,他没做全方位的研究,就选择了最大僭主的生活,没发现这里面有一些恐怖的命运,包括吃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之类。他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过后,便开始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大哭,悔不当初。神明的使者曾提醒他,是他犯的错引发了不幸,他却遗忘了这点,不责怪自己,却把责任都推到了命运、神明等对象身上。这个亡魂前生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之前已经在天上转了一圈。然而,他能得到善,并非因为学习了哲学,而是因为习俗。接受这种引诱的人,大致说来的确以从天上而来的亡魂为主,他们不懂得受罪和教训为何物。至于从地底下而来的亡魂,在做选择时便不会如此仓促鲁莽,因为他们遭受过折磨,并见过其余人遭受折磨。抛开抽签的偶然性,这同样是大部分亡魂由善变恶或由恶变善的原因之一。同样的,我们能确定,若这个故事是可靠的,那么能在人世间忠诚地追逐智慧,且没有在抽签中抽到最后一个的人,不光能期待今生获得快乐,在去世之后、重返世间的过程中,同样不会走上地底的坎坷道路,而会走上天上的坦途。

我们从厄洛斯口中得知,部分亡灵在为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时,那种景象让人吃惊,让人同情,又让人感到滑稽,颇具欣赏价值。他们前世的习惯,决定了他们做出的大多数选择。举个例子,厄尔斐的亡魂选择做天鹅,厄尔斐被女人杀死,以至于对所有女人都心怀怨恨,不想再被女人孕育生养。塞缪洛斯的灵魂选择做夜莺。而天鹅、夜莺等会唱歌的鸟,部分选择了做人。抽到二十号签的亡魂属于忒拉蒙的儿子埃阿斯,他选择做雄狮。那场对阿喀琉斯的兵器归谁所有的审判,让他难以忘怀,他因此拒绝再做人。然后是阿伽门农,他选择做老鹰,因为他同样对人心存怨恨,毕竟他承受了那样的痛苦[ 阿伽门农因为得罪了狩猎女神,不得不以自己的女儿献祭。他的妻子因此对他怀恨在心,伙同情人杀害了他。——译者注

]。约二分之一的亡魂选完后,轮到阿塔兰泰选了,她不由自主选择了做运动员,因为她发现成为运动员能获得极大的荣耀。其后,帕诺派俄斯的儿子厄帕俄斯[ 古希腊神话中的能工巧匠,制造了有名的特洛伊木马。——译者注

]选择成为一名女子,手握精妙至极的技术。幽默大师塞尔希特斯的亡魂在后边很远的地方,正忙于钻进一具猿猴的肉身。俄底修斯的亡魂抽签抽到了最后一名,等其余亡魂都选完了,他才过来选。他已舍弃了自己的野心,因为前世的艰辛,他至今仍未忘怀。他希望找到一种普通人的生活,只关注自身事务即可,为此他花费了不少时间,找遍各个地方,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这种生活方式。他表示,就算自己抽签抽到了一号,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且心满意足。此外还出现了各种混杂、复合的改变,包括动物选择做人,这种动物选择做那种动物,不正义之人选择做野兽,正义之人选择做温顺的动物等。

简而言之,根据号码的顺序,全体亡魂都为自己的生活做出了选择。然后,他们排成队伍,来到拉克西丝面前。为了指引他们完成此次选择,过完他们的人生,拉克西丝为他们每人分别委派了一位保护神。保护神先带着亡魂去见克罗索,通过后者手下边的纺锤转动,对亡魂挑选的命运表示赞同。其后,为了将命运的线确定下来,不再变更,保护神又带着亡魂去见转动纺锤的阿特洛波斯。接下来,所有亡魂都要经过“必然”的宝座,不能再回头。所有亡魂都走过去以后,再共同出发。他们从这儿来到勒特平原,此处看不到树,也看不到其余植物,燥热极了。黄昏时分,大家在阿弥勒斯河边露宿。他们收到命令,每人都要喝下一定量的河水,但没有杯子用来装水。部分人并无智慧相助,喝下的水超过了规定的量。喝完以后,他们马上把所有事情都忘了,进入了梦乡。夜半时分,雷声轰隆,天与地都晃动起来,将所有亡魂像流星一样猛地丢向四方,让其转世投胎。厄洛斯收到命令,不能喝河中的水,可是他对于自己魂归肉身的过程一无所知,只知睁开眼时,自己正在火葬堆上躺着,已是黎明时分。

格劳孔,这个故事并未失传,借助这种方式保留至今。在它的帮助下,我们不用在俗世中弄脏自己的灵魂,就能安然从勒特河上经过,但前提是我们要对它怀有信任。我希望自己的以下忠告能得到你们的认可:灵魂能承受所有恶与善,永远不会死去。不管今生在此处生活,还是去世后获得回报——好像比赛获胜者拿奖一样,我们要被自己和神明所爱,就要始终坚持奋发向上,追逐正义与智慧。而不管今生在此处,还是未来在我们刚刚描绘的千年旅途中,我们要想一切顺利,同样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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