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建国早早起床,在旧柜子里翻找了几下,就急匆匆出门了。
直到门被轻声关上,潘春花才睁开了眼,她明白,丈夫平时闷声不响,但真犟起来下决心要做的事,就非做不可。
她也知道,忠厚本分的丈夫,骨子里也是非常自尊要强的。当年他们俩结婚时的难堪事,一直埋在他心底,落成一道自卑的坎。他虽多年不提,可窝囊二字一出,她什么都懂了。
也罢,让他去做,想做的事吧,好过遗憾终生。
只是这昂贵的费用...
潘春花既已决定,就会全力支持丈夫。她从抽屉夹层的布包里拿出了皱巴巴的纸币,盘点了好几回,也只有这么点生活费,再加上卖地的钱,也凑不够。
她思来想去,咬咬牙,决定回娘家一趟。
她起身煮了半锅红薯汤,还特地下了一个水煮蛋。她剥净蛋壳,一切为二,交代给大女儿。
“小满,这鸡蛋你跟阿奶一人一半,扶阿奶起来喝汤时,小心些。中午阿妈要是没回来,你把汤热一热喝。”
林小满点头应下,小心地端着早餐回房。
潘春花换了身干净衣裳,刚要出门,就见林小满捧着两半鸡蛋跑来,“阿妈,阿奶说这一半给你吃。”
“小满拿给阿奶吃,她受伤身子虚,得补补。”
林小满听话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白嫩的鸡蛋,跑回了屋,可马上又跑出来。
“阿奶说,阿妈刚生了妹妹,也得补补。”
潘春花眼角一酸,抚了抚林小满的头,“乖,跟阿奶趁热吃了,阿妈出去有点事,你照看一下妹妹。”
林小满左右为难,望着手中的滑嫩鸡蛋,灵机一动,拿起半颗,咬了半口。
她踮着脚尖,把剩下一半鸡蛋塞进潘春花嘴里,又把手中的鸡蛋一掰为二。
“阿爸种田流好多汗,也得补补。”林小满学着大人的口吻,满意地望着手中的两小半鸡蛋,这样阿奶阿爸也都可以吃上了。
潘春花望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心头暖涩,慢咽下这口鸡蛋,原本还走得有些虚疑的步伐,愈发坚定。
为了家,为了孩子,豁出去了!
……
潘春花提着一袋红薯,和家里最后八个鸡蛋,走了十来里路,到了娘家。
她爸妈跟大哥大嫂一块住,寒暄闲聊了好一会,潘春花始终开不了口,还是她妈罗凤英瞧出了端倪,拉着潘春花回了自己屋。
“阿花,遇上什么事了吗?”
“妈...其实...”潘春花欲言又止,没脸开这个口,她娘家原本日子还过得去,但这些年给四个哥哥盖房娶妻,也是透支了老底。
“是不是碰到什么难处了?”罗凤英知道女儿要强,尤其是结婚那事一闹,只有逢年才回娘家来一趟。
潘春花三言两语交代了家里的处境,但“借钱”二字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难以启齿。
罗凤英坐到床边,拉开枕头底部的拉链,摸出一个手缝的小袋子,从中拿出了有零有整的纸钞。
“阿花,各家有各家的难,这是妈这些年存的,你先拿去。”罗凤英把纸钞叠得整齐,塞到潘春花手里,还特外交代了一句。
“别让你爸知道,你们父女俩脾气都倔,一碰面就要吵,其实他就是嘴硬心软,这些年你日子过得苦,爸妈心里也不好受啊。”
罗凤英陷入回忆,自顾自念叨,“唉,也怪我当年没狠下心拦住你,要是跟你爸一样反对,说不定你现在日子也会好过点,想你当年条件多好,又漂亮水灵,读了几年书还有手艺,稍微找一个家底殷实点的,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苦啊...”
潘春花听得眼眶泛红,“妈,过去的事,不提了。我过得不苦,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这钱,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还您的。”
潘春花执意打了借条,罗凤英推拖不过,只得收下。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潘春花就匆匆起身告辞,她得尽快去各个亲戚家走一遍,能借一点是一点。
迈出了借钱第一步的潘春花,不断放低自尊心,舔着脸陪着笑,千保证万保证,打下了十几张欠条。
临近傍晚,她终于走遍了娘家这边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凑到了零零整整的一叠纸钞,小心翼翼地藏到怀里的好几个暗兜里。
潘春花刚出村口,就遇到了杵着锄头背着篓的潘长征,他脚边还放着半筐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