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如今几更天了?”
“午时三刻了。”说话的太监朝屋内瞥了一眼, 压低声音问:“里面那位还没醒吗?”
“听伺候的宫女说,昨夜一直到后半夜都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哭声,断断续续的, 又娇又糯……”
“也难怪这位能入陛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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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鱼浑身酸痛, 睁开眼睛,就听见外面的人在讨论他。
他探出脚, 从床上下来,在那群太监惊讶恐惧的目光里, 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他浑身雪白, 在阳光下面熠熠发光, 面庞两侧泛着透红, 双眸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娘娘, 您想去哪儿直接吩咐奴婢们就好, ”后面有人急忙赶上来问, “外面日头大,仔细晒伤了您的贵体。”
何沐鱼站定,说:“出去走走,还有……不许叫我娘娘。”
没想到在这个位面,还能听到这么熟悉的称呼。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叫他遇见了顾北昀两次,最重要的是, 每一次的顾北昀, 技术都出奇的差。
“这……奴婢也是按照陛下的意思,恕奴婢们不能从娘娘的意。”
“那你就闭嘴,一句话都不要说。”何沐鱼懒得和他说话, 拔腿去了外面。
外面树枝上停着一只乌鸦,提溜着眼睛看他。
他记得阿奴曾经用乌鸦和剑莫交流过信息,这个乌鸦会不会就是阿奴的呢?
他沉思了一会儿,后面离开有人打着伞过来,头顶的阳光被挡在了伞面外,那只乌鸦受了惊,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他怔怔的看着乌鸦飞走的方向,心慌的吓人,推开撑伞的人,追着乌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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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会是受了什么魔怔,疯魔了?”
“可惜了这幅容貌了,没想到竟然是个疯魔的。”
“还在嚼什么舌根子,还不去禀告陛下!”
何沐鱼追着乌鸦跑,那只乌鸦飞的快,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了,他站在原地上,仓皇的望着四周。
这里是哪里?
他的阿奴又在哪里?
阿奴一定回来找他了,他的阿奴一定回来找他了。
脚上的鞋子在刚刚的奔跑中早就甩掉了,洁白的脚面上伤痕累累,红痕密布。纤细的脚弓蜷缩起一个弧度,五根圆润的脚趾紧贴着地面。
天上下起了小雨。
明明还挂着太阳,雨就直接纷纷落落下了起来。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背里,脸颊上贴着几根头发,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嘴里还在轻声嘀咕着什么。
顾北昀远远瞥见雨中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居然那么的熟悉,仿佛曾经发生过一样。
那张苍白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为什么会那么熟悉?
“陛下,奴婢现在就过去请娘娘过来。”
一旁的太监提醒了顾北昀。
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太监的动作,沉声道:“不用了。”
“这……”雨这么大,娘娘身子骨又那么差,如果再任由娘娘泡在雨中,恐怕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虽然担心,却不敢在顾北昀面前说出那些关心的话,毕竟后宫里最忌讳这些。
就在他思索利害关系的时候,顾北昀从小太监手中夺过伞,径直朝何沐鱼去了。
顾北昀身高体宽,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似的朝何沐鱼靠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两三米,何沐鱼明显后退半步。
“还没泡够吗?”
何沐鱼不回答他。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这漫天的雨水都比他的存在感高。
顾北昀直接上前,单手握着伞,弯腰将人架在了肩膀上。
“……放开我。”何沐鱼的身体不重,就算他怎么挣扎,顾北昀都稳稳地把人架在肩头上,从顾北昀的视线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何沐鱼伤痕累累的双脚,白嫩的脚心上沾了土,昨天这双脚让他欲罢不能,看到此幕,他不由的皱起眉头。
他照着何沐鱼的后臀上给了一巴掌,“现在会说话了?朕一开始问你的时候,你就该回答朕。”
巴掌不疼,侮辱性却极强。
何沐鱼立刻羞红了脸颊,拍打着顾北昀的背,叫顾北昀放他下来。
“朕不放。”顾北昀将伞递给宫女,快步朝寝宫走去,他个高腿长,走起路来颠簸的厉害,何沐鱼刚被放下来,就一把推开顾北昀,冲到屋檐下,半跪在台阶上吐了起来。
他的脸色原本就不好,这样一来,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
“如果你是个女人,朕会以为,你怀孕了。”顾北昀原本是想调笑何沐鱼一番,可是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心里突然变得很不安。
怎么回事?
“陛下搞错了。”何沐鱼没有注意到顾北昀的表情变化,不然他一定会狠狠嘲笑顾北昀一顿,他擦掉嘴边的污渍,自嘲道:“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不会变成女人,更不会怀孕。”
“陛下膝下无皇嗣,草民觉得,陛下应当为天下人考虑,延绵子嗣,充裕后宫。我这样的人,玩玩就可以了。”何沐鱼嘲讽的扬起嘴唇,苍白的面色没有温度,“陛下,草民也是为了您和晋国好,您应该不会生气?”
顾北昀要被何沐鱼气死了。
一个空有容貌的草包而已,他何必同他动气?
大不了直接赐死就是。
他将何沐鱼甩在床上,“没想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既然这样,那你就应该清楚,你现在应该用什么身份和语气同朕讲话,朕随时可以杀了你,不要妄想惹怒朕,否则,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何沐鱼听到这些话,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在他的脸上渐渐出现了释然的笑容。
“在陛下没玩够我之前,我还不会死。”突然,他又变的落寞,“所以,陛下什么时候才会玩够我呢?”
顾北昀终于看透了何沐鱼的所思所想。
何沐鱼不是不怕他,而是想通过激怒他,好让他杀了他。
他狠狠的笑道:“你说的对,在朕没玩够你之前,你还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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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鱼终于做好了一只风筝。
这几日院中总会飞过来一只乌鸦,它找了一个枝头,静静的站在上面,一站就是一天。
“虽然你不说话,可是我知道,你就是阿奴的那只乌鸦。”何沐鱼提着风筝,拿好线,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一边侍弄风筝一边对着跟上来的乌鸦说:“阿奴不肯来见我,应该是生我的气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阿奴不会跟着我冒这个风险,剑莫如今被温不厌捉去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搞到解药,如果搞不到解药,剑莫就死了,那我和阿奴就得一起死了……我死了倒不要紧,可惜了阿奴,空有一身本领,最后还得给剑莫那种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