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关府的十一少爷这么爱戏,是因为自怀上他后,他的娘亲,乃至整个关家就泡在戏里了。早也唱,晚也唱,后院的小戏台上,几乎所有大都的班子都走过场,更别提摆满月酒那三天,几个班子同台献艺的盛况了。
那几天关府代替大都的戏院接纳了成千上万的戏迷。因为关家早就放出话说不卖票,不收礼,那些戏迷们就只带爆竹上门。听说,那几天关府扫出去的爆竹纸屑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这样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独苗苗命根子,自然受尽宠爱,也因此,把他养成了放诞不经的头号浪荡子。秀儿估计,关伯伯虽然爱说爱管,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归说,打是舍不得打的。不然,十一不至于这么胆大妄为,连家里给他配的马车都敢卖掉。
看十一醉眼朦胧地嚷着要上车,秀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底是关伯伯的宝贝独子,真的不管他,万一在外面出了事就不好了。这可是异族统治的乱世,街上蒙古人可以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
可是秀儿还没开口,那边勃勃已经朝家奴一努嘴,几个穿着短衣,踏着马靴,腰里别着弯刀的家伙就围了过来。
秀儿忙拦在十一跟前说:“大姐夫,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他喝多了酒,有点胡言乱语,没恶意的。”仓促间,秀儿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十一的身份,关系说得太生疏了又怕勃勃不肯放人,故而随口冒认亲戚。
勃勃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十一问:“你家还有这样的亲戚?我怎么没听说过。”
“大姐夫从没到过我家,自然没见过我家的亲戚了。”
勃勃在外人面前居然一副蒙古贵族不可一世的派头,跟秀儿见到的那个懦弱的男人完全不同,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秀儿拦住勃勃的时候,十一已经在菊香的搀扶下爬上了车。从敞开的车门看过去,他好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菊香紧张地守护在他的身侧。
勃勃神色古怪地说:“四妹打算跟这两个男人同车回去?”
他这样一说,秀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陪着笑解释道:“这会儿没别的车了,他们也是熟人,没关系的。再说现在是晚上,也没人会注意,我把他送回家就走。”
“那怎么行!”勃勃说:“那车就让他们俩坐,我用我的车子送你回去。”
秀儿连连后退:“不,不用了,多谢大姐夫的好意。”
勃勃不悦地说:“我是你姐夫,你不跟我坐,情愿跟他们两个坐?”
见秀儿还在犹豫,他又说:“今日头七,你家肯定请了和尚给你大姐做法事吧,我也想做,可我额吉不让,我就到你家去跪经吧,也算是尽尽我的心意。”
他说到这个份上,秀儿也不好拒绝了。也许,姐姐也希望姐夫去给她跪经吧。今晚姐姐回家,能在家里看到姐夫,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里,秀儿终于点头道:“那好吧,我坐你的车回去。”又对老杨说:“杨伯,你把十一少爷送回他家去。”
老杨看了看勃勃,把秀儿拉到一边问:“这个人靠得住吗?老爷让我带小姐过来,不亲自把小姐送回家,我没法跟老爷交代。”
秀儿安慰道:“没事的,你就放心送他们回去吧。”
对于跟勃勃同车,秀儿虽然也觉得有点别扭,但怕倒是真的不怕。那人在奴仆簇拥下装得再像大爷,骨子里还是懦弱无用的男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