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说完,住口不言,只拿眼看着眭训张基二人。张基咳了几声,起身言道:“王雁门拳拳之心,某深感钦佩。但奉先的军功虽然甚大,可是这超拔为军侯却不是我雁门可以自专。这帐中少年英杰也是不少,但最少从军也是数年,兢兢业业,累计军功,方得军中爱戴,朝野闻名。奉先虽然武勇绝伦,可是朝中士子之意。。。我等实不敢妄自揣测啊。”
王复听到此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语。
眭训轻蔑的看着张基:说的好听,不过是害怕吕布提拔的太快,影响到世家大族对边军的掌控罢了。自从吕布投雁门后,眼瞅着王复对吕布亲厚太甚,很明显是想培养吕布成为自己的亲信,借用吕布成长起来后的势力对张基等地方豪族一系形成牵制,加强自己对雁门的掌控力度。不然吕布等斥候营的诸般战绩怎么这么快就在街头坊间流传开来,更在军营中广泛流传,这其间若不是王复令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又何至于此。说起来,吕布不过是王复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不然吕布便再是天赋异禀,战绩滔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雁门有着这样的名望,这必然都是王复在暗中筹谋之功,王复这样的手段和决心又岂是张基张伯夷一厢情愿可以阻挡的。
心里面这样想着,眭训站起身来,对着张基言道:“张校尉此言差矣,此番鲜卑人大举进军,我雁门取的开门大胜,这中间种种,皆有吕奉先参与其中,事前报信,使得我军中准备充分;率斥候营出关,探的军情通明;又有义救高家堡,独力战千军之功。令我边军军心士气大震,敌惊心丧胆。可以说这次边关大胜,甚或整个北疆的这次战役都为此受益匪浅,这等军功,只为一区区军侯实在是难以服边疆众将士之心,要我说该当超拔,这等将才要早日放在军中历练出来才是正经,老夫今年已近花甲之龄,可没有太多时间等这些后辈慢慢长起来了。”
张基对眭训的挑衅早有预料,闻言心中颇有些愤恨,你这老不死的倚老卖老,总是给我做对,你早下去了,我家族中多的是人要做那个位置。你道没了你这雁门便撑不住了么。嘴上却不作答,只拿眼看向下边坐着的李肃李严陵。李肃却不愿这时候介入这等争吵,只是职责所在却之不得,不得不无奈站起身来,先向王复施了一礼,然后面向眭训言道:“眭校尉言之有理,奉先兄勇武天纵,我辈望尘莫及。”这句话让厅中很多人皱起眉头来,这李严陵不愧为毒士。“只是我汉军中军官升迁向有成例,若此次破例超拔,吾唯恐对奉先兄今后仕途多有不利;再者边塞之外条件不便,奉先兄固然勇武,但初入军营,很多军中条例律法,兵法战策,后勤辎重等种种故事却不甚熟悉,便是乍等高位,这一样样操行战策之事也很难一一奉行,吾恐对奉先是祸非福啊!”说罢一脸倾慕之色看向吕布,让人心头不禁喘喘。
上回说到李肃李严陵在军议厅中对吕布施以唇枪舌剑,令很多人在心中腹诽。沙场征战,一言简之便是一个勇字,从小兵做起,便要有一股永不服输的意志。面对强敌,面对生死,无论何时、无论何种惨况,都不能丧失拔剑而起的斗志。吕布的武勇,人所共见,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自恃武勇的猛将们就对其甘拜下风,在没有生死相见的争杀之前,谁也不会对吕布真正敬服。所以李肃说吕布勇武天纵可以,但说起望尘莫及就有些过了。此言传出,不知多少人要对吕布暗自不服,说不得还要有人上门挑战,吕布自此之后要不堪其扰了。后面李肃又有吕布勇武之语,但提的更多的却是吕布初入军营之事,牢牢抓住吕布没有经验,不识战策的弱点,言语中又暗暗有讥刺吕布出身边地,不识文字、不通人情的意思。端的是毒辣之极,偏偏是让人没的反驳。不愧为雁门远近闻名的毒蛇之士。
李肃李严陵此言一出,左边草根派众人都一番讷讷之色,却是有话说不出来,李肃句句钉在吕布的弱点上,便是众人想为吕布摇旗呐喊一番也没甚么言语,一时大厅中静了下来,双方都在绞尽脑汁的苦想。
草根派众将都是没有什么根基,从小兵一步步打上来的,于兵书战策一类十有八九多是不甚了了。也有许多人恰恰是因为大字不识,看不懂军书条令才不得升迁,甚为可惜。李肃李严陵此番话语固是只针对吕布,却实实是犯了众人的忌讳,只是话一出口也难以收回,李肃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对命他出口的张基已是暗怀怨愤,但马邑张家眼前在雁门如日中天,根基远强于李家,在雁门汉军之内李肃也是只能靠拢张基才能仕途通畅,他又有什么资本对张基心怀怨望。
正是气氛诡异之时,一声清亮嗓音响起:“严陵兄果真谦谦君子!信极为叹服!”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下手刚才一直默默无闻的王信站起身来。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斜眼看着李肃。
一看到王信站了出来,大厅中顿时有一半人心中放下心思,另有一些人却格外的担心了起来,更有不少人心中颇有些促挟之意,收起情怀正心端坐,仿佛看戏一样。说起来王信也是晋阳王家的后起之秀,虽然在晋阳时还未有很多出众之事,但一被王复带到雁门军中,就立刻显出并州大族子弟的教养不凡来。李肃这等口才便给之人一遇到王信便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对头一般,处处为王信所克。两人之间的舌辩近年来为雁门军中添了不少趣事。当此时王信出头,众人立即意识到,后面必然又是一番精彩舌战,必不负厅中各位观众。
果然,接下来王信继续言道:“十几日前,斥候营在关外遇险,吕屯长遣人告急,我等在议事厅中商议出关溺战之事,当时严陵兄身怀悲悯之心,苦口婆心劝王太守不好出关浪战,毕竟近十年来我雁门军从未有过出关野战的胜绩,于斯时我便感叹严陵兄果然有佛陀心肠,处处为我雁门军将士性命着想,确是比起那一昧出关求胜的蛮横之辈稳妥的多,严陵兄此等行事恰如佛陀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大有上古贤人风范。吾家中也有妻女,捎待后定然令其上门讨教。”
王信此言没出大家所料,也是暗藏讥讽。恰恰是李肃这样平时心思百结之人最是忌讳的。前日大军出关明明是大胜的战绩,而李肃阻挡这次出战不管是否对错,在大胜战绩的结果后都变成无理和不明了。后面又说李肃如佛陀般割肉饲鹰,那佛陀是外邦浮屠教的神坻,被乡间野民迷信,深为文人士子所轻,况且作为儒生士子本应子不语怪力乱神,李肃被如此形容自是王信讥笑他本心不坚,假充仁厚,再后来说让妻女上门求教就更是赤裸裸的蔑视,说李肃只配和妇人论道,妄称男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