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贾离开学校是在那一年的夏天。
当时正是男生手里证书越多越好,女生身上衣服越少越好,大家西装领带高跟鞋,人模狗样找工作的时候。
我和老贾也在里面找了几天,一开始是找工作,后来发现我们不仅竞争不过那些漂亮的女同学,也竞争不过那些不漂亮的女同学,于是我们就去找那些被人看都不看扔在垃圾桶里的男生简历出去卖废纸。
攒够路费之后,我和老贾拖着行李去了之前待过的一个剧组。
我俩第一次去剧组是在大三的暑假。
那一次我们赚了一千多,却花了两千多去接受心理治疗。
因为当时领我们去的人一进片场就举着喇叭喊道,导演,牛头马面找到了,妆都不用化,长的太像了。
说完大家一起转头看我们连盒饭都忘了吃。
老贾说,那什么,其实我们是化好妆过来的。
那人说,是吗,我怎么没见你化。
老贾说,我说的过来,是指过来人世。
那人双腿一软。
老贾看着他说,用不用我帮你也化一下。
那人拔腿就跑。
拍完之后,导演说,很好,给我留个电话,以后有戏就找你俩。
老贾说,谢谢导演。
老贾的家在苏北一个小镇上。他爹是个农民,八岁那年第一次目睹母猪配种,二十年后终于集齐七百斤大米把老贾他娘召唤出来,然后两人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召唤老贾。
老贾名叫贾俊基,可是他的演艺之路并不像另一位俊基那样顺风顺水。就好像我虽然叫牛顿,却也一样要用安卓,连个苹果都没有。
关于牛顿这个叼名,本来以我爹的智商来说也算是神来之笔,怎奈却偏偏有欺骗人的嫌疑。不过没办法,老贾的名字是他爹上完他娘起的,我的名字却是我爹上完物理起的。不过还好他当时上的不是历史或外语,否则我就要从牛顿变成牛辅或者牛津了。
不过就算聪明如我爹,大概也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在二十年后给他惹来一帮仇家。这些仇家都是和我一起考大学物理的人,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了我贴在桌角的名字,然后大家很有默契的围着我坐成一个圈并对我点头微笑。
我毛骨悚然,默默收起了小抄。
那时候我和老贾是我们班补考次数最多的三个人中的两个。
还有一个是王灿。
多年以来我一直对王灿他爹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起名叫王粲表示不解,王灿却说,因为只有SB才起别人起过的名,自己连个名字都想不出来,不是SB是什么,你说是不是。
我说,确实是。
老贾看着我若有所悟。
后来王灿远走天涯,不知是去了新西兰还是英格兰继续补考。
我和老贾却在河南补妆。
补好之后,我蹲在草丛里当刺客,他挂在柳树上装尸体。
老贾在装了几回尸体之后颇得葛导赏识,因为他每次表演都会奋不顾身。
有一回他演邱少云,趴在火堆里不动。葛导一直不说卡,他被烤的浑身冒烟,只好偷偷撒尿灭火,尿的火里迷雾升腾。
大家看的莫名其妙,都想一探究竟,因为仍然不说卡。
后来葛导看我们人才难得,明显具有节省假人的功效,于是留我们在身边做片场助理,以及跳楼撞车专用特效演员。
老贾显然把特效演员理解成了特笑演员,整天对着葛导笑个不停。
葛导大名叫葛雷,因此大家都叫他格雷。
格雷不拍童话只拍鬼话,整天想回到古代当大侠。
我们这次在河南拍的也是一个古装片,结果刚拍两天就面临散伙的危险。因为葛导老娘忽然病重,十二条短信催他回山东老家见最后一面。
葛导走之前对我俩吩咐有加,其耗时半个小时的谈话内容用一句话概括出来就是一个都不能少。
我说,是这样。
葛导说,我说的是道具,不是人。
老贾说,是这样。
当天晚上葛导走后,我和老贾对酒当歌看家当。
大小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去了市里的ktv培养感情。
我和老贾坐在门口的西瓜地里培养感情。
远处月也朦胧,鸟也朦胧。
瓜棚里还有四个同样朦胧的果农在喝酒。
喝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光头说,一会儿都没事儿吧。
左边一个矮子说,你要干嘛。
光头说,去我家打会儿麻将。
矮子说,去二龙家不行吗。
光头说,为什么要去二龙家。
二龙说,是啊,为什么要去我家。
矮子说,因为你老婆长的好看。
二龙指着光头说,他老婆不也挺好看吗。
矮子说,他老婆又没给我留手机号。
二龙说,我老婆给你留了吗。
矮子说,来,喝酒,喝酒。
右边一个瘦子对着手机傻笑一会儿说,我一会儿有事,玩不了了。
光头说,你有什么事。
瘦子说,约的网友见面。
光头说,女的吧。
瘦子说,废话。
光头说,那你晚上不回家了。
瘦子说,肯定不回了。
光头说,那你老婆今晚上自己在家了。
瘦子说,你想干嘛。
光头说,来,喝酒,喝酒。
矮子说,不玩儿拉倒,正好明天领我儿子相亲去。
二龙说,你自己不也是光棍吗。
矮子说,是啊。
二龙说,那你儿子着啥急。
矮子说,我能忍,他不能忍啊。
二龙说,有啥不能忍的,咱不都忍了几十年了吗。
矮子说,他整天往我屋里跑,我怕慢慢的我也忍不住了。
二龙说,我草,那你赶紧去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