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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暖玉春寒(1 / 2)

 昨日归来已经是大黑天了,一踏进宫门就被一群“水化”的女人包围了。昙礀据说急得差点吐血——这家伙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但是公主一出个差池就会急火攻心、走火入魔,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倒是芙影,受任于危难之间,派出一堆罗丽偷偷在公主丢失地方圆三里展开地毯式搜索。最后无果而返——因为御花园根本进不去。

正在一帮人焦急如蚁行之际,某人优哉游哉地荡回来吃晚饭了。于是霰汐宫众一边阿弥陀佛,一边将公主迎进“闲人免进”的长平苑,然后集体兽化,对某轩谣小朋友严肃地进行了爱的教育。昙礀一脸纸色,芙影一脸黑色,拼一起就是黑白无常。纤月雪回这两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少女到底温柔些,不过也更加肆无忌惮地碎碎念,一直絮絮到半夜才肯罢休。

晋庭的礼规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她们的霰汐宫又无人过问,关起宫门处于无制状态。这帮平均年龄十八岁的女孩子,正在被楚轩谣慢慢同化。昙礀在楚轩瑶进驻“公主府”的第十日就按着额角,看着跟纤月、雪回学做陶艺,最后演变为军事演练的楚轩瑶说:“我是没办法了。要不,就这样?”

芙影抹掉击中脸心的泥巴,长叹一声道:“也只好这样了。”随后暴吼一声冲进殿中,抡起泥巴砸到楚轩瑶的头上。

第二天又是明爽的天气,太阳懒懒地衔着霰汐宫的高华。楚轩瑶倚着秋千默默地看芙影莳花。芙影跟着原来的那个“她”守了五年的活寡,总得找个清净又能消磨时间的爱好吧。那么多年,芙影的一亩三分自耕田,竟也变得熠熠生华起来。

楚轩瑶记得前些日子打趣芙影,说,芙影大姐你是不是最喜欢打打杀杀啊?

芙影瞥了她一眼恶狠狠地答道:“谁说的!我喜欢养花的。”

随即楚轩瑶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不会吧芙影大姐,你居然喜欢养花?那是老年人干的事情呢,而且是慈祥的老年人。”言下之意是你这样一个蛮勇得接近非人族的英雌,怎么会喜欢这么琐碎的事情呢?

芙影摆弄着暖坞阁花架上的净瓶,插上一枝粉色的郁金香。“老?没关系……年轻人,你现在笑我,可再过几年,你也就老了……”她说得有些释然,又有点怅然。她已经二十岁了,她的天空是楚轩瑶的风筝。若她的公主——那个单薄细弱的小人——败倒在通往中宫的道路上,那么她的一世也就断了。很不巧,这段对话被窗外摆弄棋局的昙礀听到,秀骨翩然而入,给了芙影一个不轻不重的后扑:“没大没小。”

说实在楚轩瑶和芙影都有点怕昙礀。她年纪最大,摆东汉末年她俩都得拜昙礀做大姐大,然后跟在她屁股后面去打天下。

楚轩瑶此时想起她的话也不免有些感伤,那时还笑她年纪轻轻就那么颓废。一个妃子的生命短暂到只有青春而已,可她不想把青春祭给一堵堵望不到尽头的宫墙。如果说芙影为抚流年而莳花,昙礀为忘流年而擘棋,那么她们看起来的毫不在意,是不是因为走着走着突然就绝望了呢?远方是连祖荫也无法挡开的阴霾啊。

正这样呆呆想着,昙礀突然带着纤月从月门而入,俯身行礼。“公主,洛寰宫方公公来传话,正在榕华殿候着。他说……他说是静妃有请。”

静妃,她记得有这么个人。时空旅行后的第五天,昙礀就用手头仅有的情报给轩谣进行了“宫情局”强化训练,里头就有那么一个人,属究级危险人物。如今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马调出一系列资料:静毓诗,二十二岁,女……这个自不必说了。静家长女,世家公卿普遍看好的皇后候选人,山水雍容知书达理,虽非绝色但以端丽著称后宫。虽无中宫之名却握有中宫之实,治宫清严,隆宠极盛冠绝三千佳丽。

楚轩谣打了个寒颤,全然不是她的对手啊……果然解禁令一下那帮老女人就伸出万恶的触角了。于是她立马含情脉脉一幅小兔儿怕怕的模样,缩缩脑袋装蜗牛:“能不能不去啊,昙礀?”

昙礀有些抱歉地摇摇头,“公主五年未出宫,恐怕她们都快忘记了——这宫里头还有个皇储妃!要是公主再不争,这不屈不逆皆要成妄语了。”

在宫墙里还想清浅,还想独善其身,还想不闻墙外花枝,恐怕真是虚妄了。可是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通向奈落之底,但比起在这个四角天空里缩上一辈子,哪个更可怕吗?楚轩瑶低头摆弄着腰带上的同心结,称着两头的分量,良久才道:“蘀本宫更衣。芙影随侍即可,昙礀,你留在这儿。”

“为何?”昙礀上前一步挽住正欲离开的楚轩瑶,“公主第一次……”

楚轩瑶拍拍她的手,用细弱到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无妨。你倒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听方公公说,是贞妃与花良媛起了龌龊——贞妃在静妃那儿状告花良媛昨日偷拾了她的暖玉镯,花良媛则说昨日薄暮之时未行卑鄙之事,且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想请公主做个人证。暖玉镯乃皇上钦赐之物,公主务必万分小心。”

昙礀的话还一直回荡在耳边。不过刹那,人已在洛寰宫外。

“怎么办啊芙影,我有点紧张……”楚轩瑶放弃乘步辇,迈着她华丽的拽步落在方瑛世身后十步左右。而此时她正慢下步子靠近跟在身后的芙影,低声喃喃。

芙影下意识地挺了挺摇杆,以示身为武婢的傲然。“有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芙影蘀公主血洗六宫!”

“你血洗六宫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不要‘蘀我’呀,我多亏,啥事没做还要背个毒妇的罪名。”

芙影顿时黑了脸,眼中大大地写着“你忘恩负义”五个字。楚轩瑶打趣她一番心里又平缓下来,有她陪着,怕什么!不就几个女人吗?她也下意识地挺挺腰杆,以示身为愤青的傲然。

“娘娘,这边请。”方瑛世作了个“请”的动作,扑克脸木木的,完全没有表情。楚轩瑶突然有点想念那个站那儿安安静静,一唤他就手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小李子。这几天她没事就和纤月雪回她们捉弄小李子,搞得他最后连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过花廊,渡飞桥,园林似无穷尽的俄罗斯套娃,多而不腻,层出不穷。假山流泉朱门鸀廊,竟比御花园还精致几分。走了一刻钟左右,才又看到隐在鸀林间的宫门,跨进却是别有洞天——这才是真正的洛寰宫正殿,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就足有二百步长。

一个女人的尖利声响远远划破殿前广场的凝滞,这分贝着实强悍。“那么花良媛的意思就是我的人在撒谎了?”

一个文弱的女声似乎在争辩,但隔了太远听不分明。她说了很多,语罢殿中一片哄然,都是讨厌的蚊子叫。

静毓诗有些倦意地坐在主座上,但还是面色沉善地劝着:“贞妃和花良媛都毋须再争了,等皇储妃娘娘来了,自然水落石出。”

贞妃刚在殿内激情澎湃地一顿发言,还未在静妃下首坐稳又跳了起来,冷哼一声尖刻道:“谁知皇储妃会不会来?怕又是称病吧……”

话音未落,殿外阉人的嗓音就扯了起来,“皇储妃娘娘到——”

洛寰宫綮元殿本是一片低低絮聒,此时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倒是多了些窸窸嗦嗦整理衣物的声音,惟有静毓诗端然安坐。今日临位的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妃,即使平第不高也都是些受宠的主。她们都不由得严阵以待——毕竟不论何人受宠何人掌权,大家心里都清楚:真正按照古礼,应该入主中宫的人是皇储妃。

对于大多数妃子来说,皇储妃本身也算是宫禁私密之一。也许她们有各种法子在她身边安插亲信,但她们也很少有机会一睹真容。前些日子,皇储妃不过是在霰汐宫近旁散了会儿步,就惨遭人毒手,至今神魂不清。不少宫妃也都私下里埋怨着凶手,怎么着都得让姐妹们看一眼她再动手吧?!

于是,在华丽的大殿上等待着她的,是好奇夹杂着仇怨。

不一会儿,下垂四蝶串饰的银步摇便琤琮而入。并不夺眼的杏色宫装,勾勒出娇小玲珑的身形,步动生风,华胜静素。看起来,皇储妃还很青涩,如传闻一般,她明年六月才能及笄。但即使清稚的脸上不施粉黛,却已然透出一点淡淡的绝世风华,不枉她的母亲曾是中原尤物。

可宫妃们心中也知无需多虑。皇储妃,尽管有着高贵的血统和明丽的容颜,但永远无法博取君王怜,反而因为晋国公主的身份而被芥蒂、疏远。即使皇上也许会因她的容颜动心,但绝不会长久。楚轩瑶甫一出现,已被贴上“以色侍人”的标签。

但有人看到了她的眼睛。即使那里静谧如水,却还是可以感觉到那水下的斑斑驳驳,狂浪而热烈。懒散的笑意隐在黑色的瞳仁里,竟有一丝讥诮,以及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她不是生性怕生的吗?

众人围坐两边,云鬟钗定,眼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没有行礼的意思。楚轩谣也不介意,本来就不认识,随你们怎样。反而是静贵妃一见其翩然入殿,亭亭立起,略一躬身道:“皇储妃能亲临鄙宫,未能远迎,还望皇储妃恕罪。”然后吩咐下人添座于侧旁,算是给她极大的面子了。

于是各宫宫主不免尴尬,跟着不规不矩、不情不愿地行了礼。

楚轩瑶微微颔首算作回礼。施施然向前却没有入座,而是绕到跪地的花良媛身侧,等待着话题的继续。

自她踏入的那一刻起,百家争鸣的架势已彻底绝迹,只剩下一帮看好戏的人和那个端严的静贵妃。但谁知道静贵妃到底是演戏之人还是看戏之人呢?

静毓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与昙礀所言无差。楚轩瑶边听边微微笑着,时不时踱上几步。与她的悠闲相反,花良媛——花琤音石化中,芙影则站在殿角默默地释放杀气,杀气……楚轩瑶有点好笑地瞥瞥她,她回以一个担心的眼神。温暖的同时,轩谣觉得有必要看好她,因为她好像随时都有暴动的可能。

“那……皇储妃昨日傍晚是否与花良媛有过……”声音徒然而断,那个贞嫔挺着腰板傲然汹汹道,好像是抓住了开小差的学生似的。她话只说一半,便给人留下极其广阔的想象空间,有过什么?有过暧昧?楚轩瑶恶寒地想。但他人又有意了——莫非皇储妃足不出殿就笼络宫妃?

“如果我说没有,她会怎么样?”楚轩瑶若有所思一番后,微眯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花琤音明显震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出声。

静毓诗刚想回答,就被贞嫔的冷笑夺去了机会。她敛裾踱到殿中,欣欣然抚帕道:“窃物,按照宫制,是该棒打三十罚俸半年的;但花良媛胆大包天,偷的是皇上钦赐的暖玉镯,恐怕……”又留给人想象空间了。

“哦……原来是这样。”楚轩瑶抿着嘴点点头,思虑良久却又没有要出声样子。贞妃含笑转身,中气十足地吆呼着:“来人啊,把花良媛绑起来,听凭贵妃娘娘处置!”

“慢着,”楚轩瑶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说:“是的,昨天傍晚我见过花良媛。”她花了极大的力气去控制面部表情,好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她憋着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当政客的潜质。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屏息,皇储妃这是在……耍贞妃?

静毓诗也有些不快。贞妃是她的人众人皆知,但脸上还是淡淡的温善。“照理说皇储妃的话,臣妾当信;可是薄暮昏黯,皇储妃真看清了吗?”

楚轩瑶但笑不语。

贞妃本来已经僵在那儿了,而近艳丽的脸上满是寒苛之意。“在臣妾遗落暖玉镯的地方,我的从人可是亲眼看见花良媛徘徊良久,然后拾物而归的。皇储妃昨日傍晚若真见过她,就该说出个所以然来,也好让臣妾心服。”

又是一阵蚊子叫,隐隐听出些附和之音。

楚轩瑶不答,只是回问:“若真是花良媛所为……那她为何要窃暖玉镯?”

“暖玉镯是通灵之物,性温润,且月圆之时有月影于上,乃天下至宝,谁人不欲得而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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