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六月二十,楚轩瑶已经到这个名叫大夔的地方一个月零十二天了。惟一的艳遇到头来变成惊悚片,情敌变出一大票。
楚轩瑶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看望太后的次数,三天一次,既不太过亲密也绝不疏远。这是爱情最美的距离……呜呜呜……这是保命最好的距离……呜呜呜。太后虽不说但也觉得这样很好,十分体贴的不耽搁着她的“学业”,又总是待她非常热情。楚轩瑶从小李子那儿听说,太后的态度隐隐对宫妃造成极大的威慑,但也使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更为僵硬。
“太后和皇帝肯定有问题,而且节点在我身上……嗯?莫非是皇帝为了对静贵妃的爱情而向族权掀起挑战?酷。”楚轩瑶在某个清晨咬着勺子颇为满足地想象着,“还是因为我抢了他的母爱?真实的俄狄浦斯情节……或是怀疑我是太后的私生女?”
“公主,莫愣了,燕麦粥都要凉了……”雪回在一旁干急,她天没亮起来辛苦熬的粥,就这样被统治阶级糟蹋了。
“凉还算是好事,”纤月在一旁煽风点火,“都结成块儿了。”
“哎我说纤月,你见过粥结块吗?”
“阿胶。”
楚轩瑶不由得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这也算啊……你懂得还真多。可这不是燕麦粥吗?”
“燕麦粥会结块的。公主,你把它凉一会儿,到中午的时候就黏黏的像浆糊了,还有加了牛乳的米露也是这样……”纤月扳着手指有板有眼地说。
“我有点混乱,你不是专门搞……吗?”她指指头上吧“发型设计”四个字咽下去,又舀着勺子指指她,“想不到还对吃食那么有研究啊……”
“公主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烧菜的。”纤月颇为悲苦地说。
“我喜欢练武。”雪回也学着她的样摇摇头。
楚轩瑶突然就觉得很悲哀,“我的梦想是做个说书的……把唾沫星子喷在满屋子黑压压的人脑袋上却没人想到去躲,一声看官便是千年啊。”
芙影正巧提着裙摆来搞她的插花艺术,“哟,没想到咱们公主还有这样的宏图伟志。”她偷笑着抿了抿嘴,把金丝桃插在百花碎圾瓶中。“不过我早看出来了,公主确实会说,那不如给我们讲一段可好……”
楚轩瑶看芙影那个邪邪的眼神就晓得这厮儿没安好心,于是跋扈一笑便端起燕麦粥往桌子上一拍,深呼吸一口。大家都被她那起势镇得不轻,没想到她提气之后缓缓泄出,满不正经地问:“不知各位小姐都要听些个啥啊?”
芙影伸出手向她抖了半天,一副“你是说书的你还问我们”的样子,把大家都逗得前仰后盍。
“那今天就来一段胭脂传,话说胭脂乃是秦太子扶苏的红颜知己……”
这时李岚从外面匆匆赶来,高声叫唤着,“公主、公主……快……快……”结果还没快出来就拉倒在暖坞阁外,被芙影提小鸡似地提了起来。
“快什么呀,李岚你倒是说啊,光喘顶什么用啊……”楚轩瑶倒了杯水给他顺顺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那公鸭嗓断断续续说道:“太后传……”
“这么点事就急成这样,亏你还是咱们宫的形象……那个呢!”楚轩瑶又咽下“代言人”三字,心里却范起了狐疑:太后怎么今天突然来传呢?不是昨天个才刚见过面嘛?
“珙澄姑娘说,请公主万不可迟疑,直接到景太妃的苑清宫去……”
景太妃?
“哎呀公主你就快梳妆吧,”看她发愣,李岚就从凳子上蹦起来开始团团转:“这景太妃可是墨王爷的生母,这墨王爷可是皇上的心腹,这皇上的心腹……”
可惜他的话早已湮没在一票大梦初醒的花痴的尖叫声中。
“啊……墨王爷!”
“公主快点啦……还喝粥!”
苑清宫,青瑞楼。
楚轩瑶不可置信地看那个尊贵的女人手捧着药盏小心服侍着榻上的女子,似在照顾一个幼小的孩子。
而那个女子,确实也太过凄清了。楚轩谣以为从不施妆的自己已经很素净了,但并未想到和她比起来,多了那么多的烟火气。
柔逸似少女的她,居然已经贵为太妃了。青纱帐里那服药时微蹙的眉头,显示出的毫不掩饰的抗拒与眼中宁静的笑意,都使人似乎忘记了呼吸。
“还是姐姐啊……”景太妃饮完汤药重又卧倒在榻上,脸上欣欣然之意让六月的阳光也变得温顺不已。
“说这个做什么,”太后为她捻好被角,坐在她的身边拉住了她清矍的手。“这两天可又是不听话了,你看,药一停这病就重起来了,以后可别再任性了。”
“有什么用呢?成天捧着药罐子,连寝殿里都是那么一股子药酸,我原本还不愿任命的……”景太妃咳嗽了几声,目光突然转到了坐在桃木椅上的楚轩瑶脸上,变得极为深邃。
“原来……”她把另一只手从蚕丝被中抽了出来,放在眼前,那苍白的长指悬停在背光的一面,变得嶙峋而可怕起来。“我真得老了啊……”
青纱帐里头亮闪闪地一粒光芒,倏尔冷落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怕药味怎么不说啊……也真是的,待会儿叫洪澄那丫头去内宫局多取点香鼎来,放点香熏它个三天三夜。”太后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见太妃还是怏怏的,便安慰她说:“人总是要老的,景儿你就安一百个心吧,姐姐一定老在你前头——人老了倒未必是件坏事啊。有时候就想,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让皇上自己做去,不费那个闲心该多好。”
“好什么呀,”那个婉转如流水却已听得到枯涸的声音突然鲜活了起来,带了一丝笑意。“我是放不下睍儿的,我定是要看他把大胖孙子抱来见我……我就不信姐姐会连这个也放下。”
“哦,我这里再放不下,也得看他们的……”太后偏过头看看一旁,准儿媳坐得笔挺如同空军少将,笑得有点窃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