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域空虚的时候,我们需要晋国国主为我们截断西华的退路。”
“楚恃兮会吗?”
“他会,只是皇上不相信罢尔。”
秦雍晗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眼中多了丝玩味。“那白先生有什么高见?”
白玄雷默默地望着太清池,粼粼微波下的残阳如血,似是饮泣的时光。他想起了那个有着温柔眼睛的女人,她圈着他吻着他的额头,告诉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去,不管是不是杀回去。
“那臣下,只好寻一个皇上可以信任的楚国国主。”他一拱手,俯下的身子宛若拉开的弓。
“杀了楚恃兮?”
“杀了他,晋国将迎来女公爵。”
秦雍晗沉吟了片刻,重又把散漫的眼光凝集在他的身上,缓缓说:“我同样不信任楚轩瑶。”
“君上不愿意做的事,只好由臣下来做。”
“所以你求朕晋你为东宫太傅,”秦雍晗一背手,“女人的确容易控制些,何况她还未长成。”
“是。”
“你下去吧。”
白衣人也不停驻,旋踵而回,不一会儿便步出了层林的拱卫。
“邢绎,你都听到了。”秦雍晗对着湖水静静说。
“嗯。不过……真得要杀楚国主?”邢绎从树上一跃而下,有些不安地把着剑镡。
“白玄雷……真是个看不透的人啊,”秦雍晗望着湖水有些出神,脸色空茫一片,“他连自己人都要算计。明知道朕不可能杀楚恃兮,可还要激朕——他就是让朕看清自己的分量,输得心服口服。”
“戚幽夫人已经启程回孤竹了,臣没有一分胜算。”
秦雍晗长叹一声,“他是朕的镜子。”
邢绎回头看看那席白裳消失的方向,六年前那个死也要随侍青王的年轻人已经拥有了高拔的背影。帝师虽然是裂羽的中心,甚至不以公子为号,但也从不透露关于他的一丝一毫。他清疏的微笑,任谁都不敢倾身相待。面对着九五至尊,温润的眸子里时常露出微微的挑衅,只要是诟病他都会毫不着意的揭开伤疤。白玄雷的确是秦雍晗的镜子,他似乎是一个站在局外信手而谈的观棋人。
秦雍晗和白玄雷,这两颗最骄傲的星辰对撞,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即使秦雍晗是白玄雷的君上,白玄雷是秦雍晗的第一智囊。
“六年了,你真得找不到他的过去?哪怕只言片语?”秦雍晗不甘心地问道。
邢绎脸上很挂不住点点头。“现在我所知道的只是六年前,他辞去鸿胪寺末等文书的职位,然后就是皇上盛熠八年年末在青王府前的留骥之举。”
白玄雷……他到底是谁?一个愿意用性命换取他信任的人,是否也一样愿意用性命来换取他的性命?
秦雍晗疲沓地步出竹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玄石上。“去吧,孤竹城里头要万般小心。”
“是。”邢绎一点头,匆匆划过傍晚闷热的空气。
“对了,若是遇到她,不要犯犟。记住一个字,跑。”
邢绎不悦地皱皱眉,干啥说得那么破,他也知道他和一个年长自己十岁的女人没什么好比的——他再活十年肯定比她厉害嘛!要那么强干什么,太强谁要啊?就像那个戚幽夫人一辈子都想赶超的天下第一神射,不是老大没嫁出去,最后只能和那个谁谁谁非法同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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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晋国王都。濒沽水而倚连暮,北接西华,东北临王域,东南抵燕域。
晋国的东方是德水,它从西界关旁莫雷山南麓发迹,奔腾地跃过中原的土地,福泽天南三国,最后并入云梦大泽。
而在德水发源的莫雷山陡峭的巉岩畏途中,只有一道狭隘的天途与西华相通,曰苍云峡。在大夔之前,西华域都是钦颜人游猎的地方。自从高祖的游侠踏平了天下第一雄关——西界关之后,跟随高祖征战多年的毕氏才立国西华,定都九原。而后西华、晋国合力重筑苍云古关,使得西华与中原的惟一两条路上都有雄关盘踞。此外便是莫雷山和连暮山,这两个传说中古战神尸首化作的高陇。
孤竹坐落在苍云盆地中,旁有十一座山丘,名为南丘。孤竹王宫中的十一颗巨型青木,与南丘两相辉映。它们就像硕大的手擎擘着苍穹,挽住星流千年下的思惑牵缠。
而现在邢绎隐在最靠近虚极殿的那棵巨木上,只是最低的枝桠便离地高达四丈。虚极殿地势极高,在这里正好可以俯视周遭的禁军轮值,甚至可以看到薄暮殿中点起的烛光。
邢绎看了看天色,淡淡的霞熠似不敢扰乱主人的安静,只是徐徐被夜色逼迫着,围成四角的星芒。他打算等到天黑再动手,毕竟只有夜才是他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