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多日,被车颠得差不多可以用手把全身拆开来的楚轩瑶一觉醒来,刚好看到秦雍晗挑开布帘一言不发地下车。到了吗?她兴奋地想,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去哪儿,可到达目的地不用再颠车是保持身心健康的大好事。她听到他和卫扬说了会儿话,然后两个人一同走远的声音。心下窃笑,忙不迭地勾起帘子,久违的阳光扑面而来。她不禁把手挡在眼前眯了眯眼,一座铁青色的关隘就这样突兀地撞入她的视线。
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高七丈有余的城堞沉稳地铺开,楚轩瑶微张着嘴向东北望望,又顺着关隘望向西南,居然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座山呈八字形向外延伸。古关隘如同一只巨手挽起了绵延的巨峦,让本来一世不得触碰的它们可以在离得最近时触摸到对方的脸盘。周围时不时有黑甲青缨的将士执长枪而过,或是有人牵着几匹暴躁的马同样暴躁地向马厩走去。到处充斥着嘈杂的声音,马的嘶鸣、人的吆呼、军队的操习,一种富有生气的喧闹在这座静默的关隘下蔓延。即使关下燥红色的土壤像是吸饱了血般,稀薄的春草掩不住底下的杀伐之意。
她离厚实的城墙很近,登上几级通向城墙顶端的台阶,发现关隘后有很多四四方方的青石营地,每一大块里头又划分成九个屋棚,齐整得如同被切割出来一样。再远些则是一些空余的土敦,看来还没搭建起营帐来。
她折过身踮起脚尖数了数,发现这个关隘至少有七个城门,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守关的将士们耐心地一个个盘查着。离她最近的城门中还穿行过几匹步相优雅的骆驼,楚轩瑶笑了笑,转过头看着阴灰色的天幕却觉得一点也不逼仄。这才是穿越呢!那么苍凉而雄浑的古关隘,跟看指环王似的。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秦雍晗和卫扬从温博孚(注)那里下来,看到她在那里望着天空傻笑不禁也勾了勾嘴角。
楚轩瑶被逮个正着丝毫没有错疚感,反而无所谓地拢起手对他大喊:“我们到了没?”虽然秦雍晗他们离得并不远,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大概是真正感觉到渺小了吧。
与她一擦身,秦雍晗向马车走去。“远还没到,出了西界关可就是西华域了,给我安分点,不要到处惹事。”
楚轩瑶一听原来还要出国不禁沉下脸来狠狠踢了一脚,扬起一阵灰尘。“我哪有不安分哪有到处惹事生非啊?”
秦雍晗背着手摇摇头:“你哪有?你哪有呢?”她可以想象他此刻浪虐的表情肯定和第一次见面说那句“往哪走?往哪里走呢?”时一模一样。她吐了吐舌头跟上他的脚步,“什么时候才可以住客栈?我都十几天没有洗澡了!”
卫扬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呵呵一笑对秦雍晗说:“女人都这样。麻烦——”
“你身上肯定到处是虱子跳蚤蟑螂吸血大臭虫!”楚轩瑶张牙舞爪地对着他们做了个怪相,卫扬觉得她好像是在骂自己,无辜地耸耸肩。
秦雍晗掀开车帘把她塞进去,“闭嘴。”
楚轩瑶才不肯乖乖就范呢。两个人在一辆车里头待久了,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围绕的主题极富有场面性,碰到什么都可以作“兴”作“比”,最后发展为抒发感情的工具——当然感情是负面的,尤以互相攻讦为多。秦雍晗懒得舀自己皇帝的高帽子压她,楚轩瑶也就越来越不把他当皇帝看了。就这样一路辩着嘴前行,话多的一般是楚轩瑶,胜利的一般是秦雍晗。但前者贵在不屈不挠,后者则久而久之养成了左耳进、脑袋里兜兜风、右耳出、继续睡觉的好习惯,高傲的自尊居然在她的喋喋不休、日日翻陈出新的诋毁中逐渐麻木了。
“静贵妃她相公,你晓不晓得你这样枕在我腿上人家静静会很伤心啊?你就不觉得自己可耻?”
“是,我可耻。”他把诗经摊在脸上,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声音飘忽。楚轩瑶以为他还没醒转——他最多一天可以睡上九个时辰,太非人哉了。
“既然觉悟到了就赶紧起来啊!我腿都没你胳膊粗——”楚轩瑶颠了颠腿想把他弄起来,不料秦雍晗很难得地扔掉脸上的诗经细细打量她说:“这个慌扯得太大了。”
楚轩瑶涨红了脸“哼”一声撇过脸去,“我不管,你起来!”
“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不知道皇储妃有没有听说过。”秦雍晗索性把手交叉枕在脑后,“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追去吧。”
楚轩瑶泪水涟涟地想得意时不能忘形,秦家的孩子记性都很好。又一次败下阵来的她无处发泄,看到膝上的他已经缓下了呼吸睡得不省人事,突然奸邪地冒出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