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袍如霜雪般铺开在冰冷的地上,渀若坐在月光下的一朵荧惑,白玉般光洁的面容却带着让人不自觉退避三舍的漠然。他的身边是凌乱的算筹,纤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游移着那些黑色的薄片,紧锁的眉慢慢张缓开来,就如同夜半退去的潮水,悠然,寂寞。
他听到“啪嗒”一声,接着就是衣袂掠过夹带的风声,虽然轻微,但他还是晓得又有贵客来了。窗外,凌厉的锋丝正裹夹着一个不速之客,他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一对似蛇般狠毒的眼睛。“不要再挣了,”白玄雷的嘴角带上一丝雍容的浅笑,“如果你还想活着回去。”
那黑影一滞,突然一声鸣谪,钉落那些危险地包裹着同伴的锋丝,黑影一腾便在空中翻了三个跟头,轻巧无声地落在地上。但机括也在他解开束缚的一瞬打开,霎时用包铁封住了三扇窗户,只余一扇低矮的门,映着惨白的烛色投在糊纸上。
窗外的两个人对了下眼色,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是的,恐惧。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二十一个人失手了。
持弓的杀手腾上屋顶,另一个疾如闪电般冲进屋里,一把锋利与危险的匕首在他掌间露出冰冷的锋芒,表面赤红,如同毒蛇的信子。白玄雷侧坐着,猛地咳嗽起来,以手撑地往后一仰,躲过了正对着他太阳穴的一击。可杀手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回划,只是一转手将匕首横握在手里,向他的咽喉刺去。其下,他的脚尖猛然发力,狠狠地朝他跪坐的大腿踢去,鞋尖探出一柄带着倒勾的铁刺。而屋顶上的刺客则小心翼翼地踏着房顶,突然沉身踏碎了覆瓦,抽出长剑猛地向下递出,正对着他的头顶。他并不期望踏进那个房间还能出来,那如瀑的剑势便盈满了力道,如飙风一般向他的天灵盖掠去。
底下的刺客突然觉得脚尖一滞。
他发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再次打量眼前博雅的白衣人。
帝师坐的礀势、位置,无一不含着精当的力道,他是想……他慌乱之中想退后,可是继而他的猎物狠狠一翻腕,在自己的大腿处斜向上拉开一道血痕,遒劲的刀劲直没到肋下。那柄刀穿透他的身体,其上的血槽疯狂地泄尽他的气力。然后他瞪着眼睛倒下,最后一眼是那柄飞剑被一把斩断的图景。
白玄雷看着空中悬吊的人叹了口气,起身却听见门外一阵萧风。他抽出赤红的匕首在自己臂上拉开一道大口子,然后把“溟臾”甩到床底下去。
邢绎一赶到看到地上的尸首,又抬头望望空中被一柄长枪刺穿的杀手,摇了摇头。他突然看见白玄雷手臂上的伤痕,又看看赤红的匕首,不禁慌乱道,“毒……”
白玄雷摇摇头,“躲得慢了些——本来是要对着心口的。不过没有关系。”
邢绎不知道他说得没有关系是什么意思,歉疚地把一瓶服平膏从怀里掏出来。可惜帝师的屋子里没有桌子,就只好摆在他面前的地上。“今天来了急报,一时没脱开身——皇上下落不明。”他皱着眉头细细检查起杀手的尸体,“白先生的机括真是好生精妙,不论什么样的杀手都挡得住。”
白玄雷淡漠地笑笑:“时景轻(帝都金吾卫统领)失了手下那么多精锐,暗得不成怕是要来明的。”
邢绎愤怒地一咬牙:“皇上不在,他就如此胡作非为。静公是要灭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