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甲胄保护的地方全都布满了细小的口子,向外渗出的血慢慢染红了绿色的絮衣。那是被一条带刺的软鞭伤到的,而现在这条软鞭像被吸干了血一半,盘曲在黝黑的草尖上。晋印炽的刀被砍断了。有那么一刻,他仰躺在到处是火光与喊杀的草地上,被汗水和血水迷糊了视线。眼睛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望着沉黑的天空。他的心很空,连身旁战场的沸腾都听不到,耳边只是黑草瑟瑟的啸响,和沉如擂鼓的心跳。
合围他的人是顶尖的高手,应该是西华国主座下的死士。如今,周围又多了三具尸体,而剩下一个叱訾栗斯,要把他碎尸万段。
那个人极尽气力向他一刀一刀劈来,十分简单的招式,却凌厉生风。面具下的眼睛浊黄中带着血丝,痛苦将他的面孔扭曲。晋印炽抬手迎上一刀,护臂被震得裂开,啪嗒碎在地上。他起身坐在草地上,缘着本能躲避那怨厉的刀锋,不多时却又在腿上添上一道伤口。骄狂的对手被少年彻底激怒了,晋印炽听着他那些含混不清的话,似乎刚才的对手中有他的女人吧。然后他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了腰,一个不稳便倒栽下去。
他很累,但他不敢就此倒下,打了几个滚离了那黑木匣子,避过了又一次暴戾又蓄满恨意的一刀。清脆地“啪”一声,他听到干松木被切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悦耳的轻吟从匣子中溢出。
继而沉闷地“砰”一声,天地都安静了。
有一段刀锋落在了草地上。
他回头,看到蒙面人甚是惊惧的眼神。紫银色的弓背从断开地匣子里露出来,而对手的那柄好刀。竟裂成了两半。
晋印炽猛然勾腿把他铲倒,伸手探进匣子的断口中,握住纹着应龙地弓臂。1——6——K——小——说——网猛地一抽手。匣子彻底剥落,就像一匹漆黑肮脏的裹尸布从绝艳地女子身上褪去。他立身握弓。把银亮的弓弦对准杀手。那人想也没想伸手来抢,穿过弓弦也欲抓住紫银弓臂,却不料晋印炽双手执弓猛地一倒扭,锋利的弦绞住了蒙面人,竟在瞬间卸掉了他的右手!
少年听到了嚎叫。比任何声音都清晰。他握着弓低下头,眼里的沉黑色泛起了轻轻地涟漪。那些嚎叫像封印在地底的巨兽,睁开了绝戾的眼从黑暗中冲出来,疯狂地咬噬着薄弱的心智。
为什么,都不认识的人,就要互相残杀呢?他闭上眼睛。
只是,若不立下军功,哪里又是他的出路?
他默默地走过倒地的死士,掏出木匣暗袋中的六支箭插在束甲的皮带上。又在附近随随便便捡了柄长刀。从一具尸体上剥下了一个粗糙地铁指环。最后,他走到那个蒙面人的身边,小心地掏出一瓶伤药放在地上。做完这一切。他向着山塬的帅旗走去,不再回头。
盾墙外突然响起一阵悠远地芦哨。四散的军士都停下了漫无目地地攻伐。向着哨声吹来的地方奋力突进。当陷入中军地重骑兵部奔到晋印炽身边时,仅甚一百五十骑。其余的人即使不是战死。也回杀到主力那儿去了。风敕策马在外围绕圈,即使底下是草原,也被踏起满天的尘土;敕柳部搭弓向着盾墙连射,从盾甲连缀的缝隙里送去冰冷的杀意。晋印炽从霍先的箭壶里抽箭,不一会儿他的白马终于悠悠颠颠地小跑过来,对着他扑闪着紫罗兰色的大眼睛。
晋印炽翻身上马,右手的虎口砍得迸裂,汗水流经有涩涩的痛意。他拧了拧眉,套上粗糙的铁指环执缰控弦。那张弓很硬,射出的箭带着乱石崩云的力道冲击着盾墙,那金属的墙壁即使被箭阵压得有些松动,仍在下一刻重新巩固,牢牢地把住古驿道到山塬的通途。晋印炽一瞥身边的人,连射快要耗光所有的箭支。
他摇了摇干涩的唇,突然冲出了重骑兵的保护,骇得敕羽部全都换了角度帮他打掩护。待他驰近,从缝隙中看到盾甲后有什么时,他的心猛然沉了沉。
后面,还是一排盾甲墙。
待晋印炽回到临时的圆刀阵时,天空突然黯了一黯。他想也不想地猛退,却发现越来越多的陌刀手包围了他们。前有分鱼岭山麓上的盾墙阵,三面都是西华军,而遮蔽夜空的,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