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灭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五感重新涌入神经的一刹那,周身寸寸欲裂的疼痛感直让他呼之欲狂。剧痛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在这一个时辰中,有时候痛感汹涌如潮,一阵强烈过一阵;有时稍稍平缓,在神经刚刚想要放松的瞬间又给予身体更上一层楼的痛楚。
一个时辰结束,这股铺天盖地的疼痛达到高潮之后方才缓缓弥散在四肢百骸之中。此时此刻南宫明灭的衣裳早已被汗水透湿。他长呼一口气,这才想起醒来这么久,因为疼痛难当,竟忽略了安璃的情况。
他心中大急,连忙起身四下去看。才刚刚撑起身子,一个沙哑苍槁的声音突兀传来,直冲脑海,缓缓道:“醒来了?”
南宫明灭浑身一个机灵。他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声音传来处。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盘膝而坐的身影。身影一身白袍,纤尘不染,坐在地面上如禅定古钟纹丝不动。南宫明灭走到身影面前,定睛看去,这人的面部虽然露在外面,却不知为什么一片模糊,仿佛捕捉了光和影,叫人不论如何也看不清五官容貌。南宫明灭眼皮一跳,更令他心惊的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白袍人的呼吸气息及体内灵力。
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见鬼了。”若非如此,怎么会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仿佛他已经彻底融入了天地之中,不,这感觉还要玄妙。仿佛...
仿佛白袍人就是天地。
“你…”南宫明灭艰难开口,喉结上下滚动,缓缓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白袍人头也不抬头,也不看他,声音仿佛是两层沙哑的磨盘叠在一起,叫人听来不寒而栗,淡淡道:“慕容归一的弟子,却如丧家之犬。他若在世,只怕惭愧得狠。”
南宫明灭脸上一红,低下头,良久道:“前辈教训的是。南宫明灭学艺不精,有辱扶摇山颜面,罪该万死。”
白袍人哈哈一笑,这一回他声音变成三重沙哑彼此交叠,桀桀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能从数百人手里逃得性命,已然是惊天动地之举,我这么说你,你心中不服,是也不是?”
南宫明灭身子一抖,他之前在听见白袍人说他如丧家犬的一刹那,心头确实闪过不服气的念头。没想到这人看也不看,竟准确捕捉到自己一闪而过的心思。他抿了抿嘴道:“这是哪里?前辈可曾见到与我一起的女子?”
白袍人冷笑一声,四重声音一齐传来,缓缓道:“那妖女燃烧大半精血,又受了极重的伤势。已经死啦。”
“已经死啦….死啦….死啦…”
这声音在南宫明灭脑海中来回冲击,直将他每一寸神经搅碎。他只觉得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虚弱与伤心,眼前苍茫雪白忽而又化作深不见底冷彻心扉的冰冷海水,下一刻他便如行尸走肉,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明灭胸口一阵极为舒畅的暖意传来。他缓缓睁开眼,入眼依旧是之前的场景。只是此刻白袍人正在他身旁一尺处,手掌轻轻按在他胸口,从他体内不断传来精纯浑厚的碧绿色生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治愈南宫明灭体内的伤势。
南宫明灭感应这精纯的泽兑气息,只觉得每一道碧绿色灵光都蕴含了无与伦比浩瀚星河似的亿万万勃勃生气。体内原本惨败不堪的经脉、肌***道、脏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南宫明灭一时瞠目结舌。他几时见过如此强大的泽兑灵力?
相传三清上玄院兑位尊首南馨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莫大神通。然而此时此刻,眼前白袍人的道行竟也丝毫不比传言中的兑位尊首差。他心下骇然,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人什么来头。
但转念一想,安璃已经离他而去,他便说不出的难过。想起当初许下的“生连同心结、死作黄泉伴”,每个字都如同针扎,叫他坐立不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前辈,我与她…与之前一起的女子许下姻缘生死。她现在不在了,南宫明灭也不想独活。您还是别白费功夫啦。”
白袍人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见青年的声音,依旧将浩瀚无垠的碧绿色生气传到他体内。南宫明灭撑起身子,向后躲开白袍人的手掌,涩声道:“前辈不要耗费灵力了。南宫明灭七尺男儿,与心爱之人许下的三世盟约,是时候履行了。”
他话音刚落,从头顶泥丸宫忽然涌出利啸如刀的淡绿色光芒。这光芒凶狠咆哮冲击着青年头顶泥丸宫。若南宫明灭的头颅透明见光,此时此刻能清晰看见他头顶泥丸宫在淡绿色光芒的冲击下龟裂开来。又有半个呼吸的功夫,“怦”一声闷响从南宫明灭颅骨传来,青年的泥丸宫在绿光中缓缓化为齑粉碎片,消散在脑海中不见踪迹。
就是传言中的自爆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