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嘉六年,万笀节,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晚些时分,黄昏的颜色漫过了树梢头,天禧殿院中的那株海棠落下满地花瓣,片片红蕊似点点鲜血触目惊
青铜的凤凰衔着明烛宫灯,华丽堂皇的大殿宛如白昼。
一声磬板,纱帘后面的乐女拨动了丝竹,似那一番歌乐袅袅清平调。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英俊而华贵,脸上流露出倨傲的笑容。
舞姬从帘子后面转出,翩翩旋舞。十丈阑干外,和着笙歌丝竹,有人吟唱着春花秋月,嘤嘤婉转。
这日只是后宫家宴,一众妃嫔衣着华贵,妩媚娇俏的望着殿上出众的男子,他的喜怒哀乐左右着这殿中所有人的心绪。
坐在左首的皇后用团扇掩了口,不时偏头与皇帝说着什么,皇帝听了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再大反应。
夕颜坐在右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边的丽嫔聊天,丽嫔因诞下皇子,由良媛晋为嫔,也算是喜事一桩。
她诞下皇子后体型圆润了不少,圆圆的脸上红白分明,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
夕颜百无聊赖的看着殿中欢乐的舞姬,定定的放不开眼,她望着穿桃红色衣衫的舞姬,看着她在殿中飞速的旋转,如一朵粉嫩的桃花。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夕颜看的痴了,喃喃自语,她渀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殿中翩舞之人也换成了桃叶。那般青春的身躯,舞动着最妖媚的身躯,深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妹妹在说什么?”身边地丽嫔没听清楚夕颜说的话。凑上前低声问道。
夕颜幡然醒悟,忙回头向丽嫔笑笑。“妹妹只是在看,这舞姬的舞蹈出神入化,让人看了欢喜。”
丽嫔点点头,坐直身子,也笑着指了指舞姬地身段。“据说这舞姬是宁国皇帝进贡给咱们大曜国的,在宁国也是备受瞩目地舞姬。夕颜敷衍着点了点头,便转头去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一手支肘撑着下巴,看着殿中欢畅的舞蹈,所有的表情都隐在了那淡淡的浅笑下,一点都分辨不出。
感觉到夕颜地注视,皇帝偏了头向她看来,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由笑了出来,原来觉得无聊的人,不止夕颜一个。
夕颜对面的皇后。将两人只见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底,轻轻咳了一声后。清亮的嗓子便响起。“夕颜妹妹身子可好?就快生产了,一切都要准备着。”
夕颜转过眼看着对面的皇后。脸上换上了防备的笑容,她虚虚的一笑,低声道:“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妾一切都好。”
“嗯,”皇后点点头,眼波流转间,望着夕颜和颜悦色,“产婆可准备好了?太医也该就位了吧,到时候本宫一定亲自坐镇,妹妹不用担
座中的众嫔妃脸上皆是一僵,后宫中嫔妃生产,少有皇后会亲自到场地,今日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皇后对夕颜的重视程度
也是,柔妃并未时时霸着皇帝,可宠冠六宫却是不争地事实,皇帝虽说偶尔也会去其他妃嫔处,但却是常居禧月宫,听说皇帝甚至将奏折搬去禧月宫批阅,在皇帝的心里,柔妃地地位甚至比皇后还要高,这是所有宫中嫔妃都感受地到的,皇后想挽回自己地势力,拉拢柔妃也是情理之中的。
夕颜听了皇后的话也是一愣,忙要起身行礼,被皇后拦住,“妹妹身子重,快别多礼了,坐着就好。”
夕颜依言坐下,抬头间见到对面坐着的桃叶,唇边便微微带了一抹笑看向她。
桃叶原本只恨恨的瞪着她,见她向自己笑,便立时怔住了,继而又慌乱的转过了脸,去看舞姬的舞蹈。
夕颜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缓缓扭头看向殿中,却觉得那袅袅丝竹之音像一把把锤子,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头,让她不能思考,再看向殿中,嫔妃们的一张张脸也似乎都扭曲了起来,个个都面目狰狞的望着她笑,吓了她一跳,背上便慢慢沁出一身冷汗。
心口狂跳不已,她忽然有一阵的心慌,在这热闹时刻,可还有人会记得那名曾经孤傲随性的女子,她曾经站在后宫妃嫔面前,意气分发统领后宫,在她面前,无人有置喙余地,她曾经是那么风光。
如今她却独自一人,呆在冷寂的清华宫,看年华一点点逝去,渐渐被人遗忘。
夕颜的眼光越过大殿,投入院中清冷的月华中,不知她几时会用上那颗药丸,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幸运的。
在这一刻,夕颜居然有些羡慕起荣妃来,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受了什么苦,她就要解脱了,能够永远的留在心爱的人身边,对她来说才是最幸福的是吧。
心脏猛的收缩,夕颜胸口一疼,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回身向皇帝请旨,“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恳请皇上允许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回头,只淡淡看她一眼,“要请御医来吗?”
夕颜摇头,“只是旧疾罢了,歇息一会就没事了。”说罢她向皇帝拜了一拜,又向皇后行了礼,便起身告辞。
众嫔妃位份皆比她低,忙不迭的起身行礼送别,夕颜走过桃叶身边时,清清楚楚听到她口中轻蔑的“嘁”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让四周的人都清楚的听到了,夕颜站住了脚步,望着面前的桃叶,“妹妹可是对姐姐有不满?”
桃叶垂下脸。看着地上光可鉴人的玄色大理石,语气恭顺地说:“嫔妾哪敢对柔妃娘娘不满,娘娘何处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