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扭头看向亲信,刚才他跟过去看了,然后就见亲信凑近低声汇报:“只在里面加了水。”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与巫师类似的狂热。
巫师伸出手指在锅壁上试探了一下,微微温凉,他对着众医师一点头:“可以了。”
至于怎么使用?这就是医师的专业了。
“都装上,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尤其是伤员待过的地方,死老鼠死猫狗死鸡鸭这些马上清出去,扔到城外集中焚烧。”
百姓无知,但对于水灾之后会有瘟疫,他们知道得很清楚,祖祖辈辈用无数人命教会了他们。
被征召来的青壮背着大喷壶拍着队上去灌满石灰水,然后走街串巷挨家挨户进行消毒,没有人抱怨,不善言辞的人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喷壶,小心再小心地洒下“仙水”。
这是他们的希望。
从内城开始,一圈一圈往外扩散,地毯式喷洒。
城外王家村。
因着村里有人衙门里做活,他们村比别的村更早地知道了王都的医师带来了仙水,能烧掉脏东西赶走瘟神,也更早地眼巴巴期待着能施舍到他们一点儿。
“二小子,仙水什么时候能到咱们村啊?”村长拉着回村的王二例行一问。
边上路过的王溜子正听到这话,挑起嘴角就嘲笑:“老东西,你老糊涂啦,仙水仙水,一听就特别贵,他们当官的都用不够呢,还能给咱们这些低贱货色?”
“你闭嘴!”王老村长勃然大怒,举着拐杖就要敲过去,“二小子说了,仙水管够,咱们村离城里头这么近,肯定能轮到!”
王溜子还想再说,老村长的拐杖就敲到他身上了:“滚,你给我滚!”
骂走不正经的王溜子后,老村长又急切抓着王二的手,再次确认:“二娃子,仙水真的能给咱们用吗?”
王二也是激动得不行,一遍遍重复:“用,大人说了,要给我们都用上!不够王都还有,王上惦记着我们呢!”
情绪激动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边上一座半破的茅屋后有一个瘦小的女人躲在那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全身都忍不住颤抖着,如死水般的眼底泛起阵阵波澜。
她避着人偷偷回到家中,走进小院就严实地关上了院门,做贼似的进了屋,屋子里有明显清理过的痕迹,但角落里还残留着被水淹没过的淤泥。
沉闷的咳嗽声在屋中低低响起,像是被捂住嘴泄露出的一两声。
“当家的,”她轻轻唤道,语气中带着与以往不同的松快,“王二说城里要来咱们村分仙水了!等他们来,我偷偷去求求王二,讨一碗,不,半碗仙水来,你喝下仙水就能好了。等你好了,咱们就多干点活儿,趁农闲的时候,你去给人做木工,我呢,就去城里接点绣花的活儿,等咱们攒点钱就多生几个胖娃娃,养得白白胖胖的,一定是十里八乡最俊的……”
她畅想着未来,刻满苦难的脸上泛着难得的光彩,仿佛那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床上佝偻着身子的男人死死捂住到嘴边的咳嗽声,被疾病折磨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但依旧不忍心打断妻子难得的轻松。
他艰难地把咳嗽声压抑住,哑声应道:“好。”
十几里外的郡城中,王都来的医师对本地大夫再三强调:“仙水不能喝!绝对不能喝!会顺着嗓子把人烧死的!你们绝对不能把仙水当药给人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