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华君回家,程锦他们去找邹平的妹妹。
她叫邹晶,小安通过相关部门的数据库查到了她的手机号、房产地址以及店面地址。
“这个时间, 花鸟市场还开着吗?”叶莱问。
小安:“开着的,不过我觉得很多店应该会提早关门, 花鸟市场的生意主要是在白天?”
“去看看。”程锦道。
邹晶那店还没关门,店里有两个人在, 一个马尾姑娘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脑,还有一个短发男人弯着腰在整理店中的盆栽。
见有人进店,电脑后面的马尾姑娘抬头, 客套地笑道:“欢迎光临,想买点什么?”
程锦:“我们先看看。”
“那你们慢慢看。”姑娘收回视线忙自己的去了。
店里的商品主要分两大类:盆栽与工艺品。
盆栽放在地面上以及货架上,工艺品放在玻璃柜中,品类很多,有玉雕、漆器、皮制品以及金属制品等等,设计风格属于个性化的那一类, 很引人注目。
“这些是你们店里自己做的吗?”程锦低头端详那些工艺品。
“是的。”一个更成熟的女性声音回应。
程锦他们回头, 答话的是那个在整理盆栽的短发“男人”,利落的短发、健康的黑皮肤、宽大的短袖、粗糙的工装裤,手上套着双沾泥的棉线手套, 搬动大花盆时手臂上会鼓出肌肉, 乍看很像个惯常干体力活的男人,看见正脸后, 才能发现这人长着一张秀美的女性面孔, 是位女士, 根本不是什么男人。
“你是这里的老板?”叶莱笑问。
“是。”短发女人应道。
也就是说, 她就是邹晶。
“这些东西都是你做的?”杨思觅回头示意玻璃柜。
邹晶:“是的, 兴趣爱好。”
“哇,你太多才多艺了!”小安发出小女生的惊叹。
邹晶笑了,眼角露出明显笑纹,谦虚道:“不算什么,就有空时弄着玩。”
杨思觅:“我喜欢你的作品风格,很有趣味。”
邹晶看向他:“谢谢。”
“你接定制单吗?”杨思觅问。
“你想定制什么?”邹晶脱掉手套走过来。
程锦看向她的手,不算细腻,看起来是一双惯于劳作的手。
“玉雕或金属饰品,我希望造型是鸟。”杨思觅道,“能否看一下你的更多作品,你有其他作品的照片吗?”
“电脑上有一些。”
马尾姑娘把电脑让出来,大家围在电脑旁看照片,重点看了一下和鸟有关的设计。
邹晶的设计风格很天马行空,有时卡通可爱,有时则神秘奇幻。
小安:“这个鸟头骷髅太酷了!”
程锦看过去,那是一枚可以半包住手指的戒指,他想起了阎舒成的血腥风格珊瑚树,心道,邹晶和阎舒成年轻时很熟,不知道他们在艺术上是不是受到过彼此的影响。
杨思觅问:“你喜欢哪款?”
“我看看,”程锦回神,指着左下角的一张缩略图道,“这个不错。”
那是一只流云造型的黑鸟,像一朵流动的云,眼部嵌着一颗深邃的红宝石。
邹晶:“这是胸针,也可以做成项链。”
“有现货吗?”杨思觅问。
“没有的。”
杨思觅还要说话,被程锦拦住:“先干活。抱歉,邹女士,我们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搞清楚面前这伙人是警察,是来找自己了解阎舒成当年的事后,邹晶问:“我可以打个电话回家吗?”
“可以。”
邹晶并非嫌疑人,不至于不让她联系家人。
邹家,步欢和穆英在翻看他家的相册,里面有少量和阎家人的合照,两家人看起来挺融洽的。
这时,邹晶的哥哥邹平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后,他焦急地问步欢和穆英:“你们找邹晶做什么?阎舒成当年的事,她不知道的!”
邹父也很急:“不关她的事啊,是我——”
邹平快速打断他:“爸!”
步欢按住邹平的肩膀,问邹父:“什么不关她的事?你做了什么?”
邹平:“没什么,是我爸和阎舒成他们家关系好,邹晶和阎舒成不熟。”
邹父点头:“是,是这样。”
穆英看看步欢,又看看邹家人,皱起了眉:“你们在隐瞒什么?”
邹平:“没有……”
步欢“啧”了声:“不想说的话,就跟我们去趟公安局。”
回公安局的路上,大家在工作群里聊天。
步欢:邹家可疑起来了。
韩彬:邹晶年轻时长什么样?
步欢把先前在邹家拍下来的相册照片发到群里。
程锦看到年轻的邹晶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他点开图片,把它放大,可惜就算放大也还是看不清红绳的款式。
杨思觅看了眼,懒散地靠到程锦身上,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
身处京城的游铎也注意到了红绳,他把局面放大图截出来重新发到群里。
步欢:这绳子是有点意思。
小安:她年轻时挺漂亮的,比现在瘦,而且她年轻时看起来皮肤很白。
韩彬:皮肤?
叶莱:邹晶也是皮肤好的类型?
几人扭头去看同车的邹晶,现在的她肤色比较黑,不过倒还细腻光滑,但毕竟年纪在那儿,只能说与同龄人相比,算是皮肤好的,同年轻且注重护肤的年轻人比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步欢心中一动,想到邹晶到现在还没结婚,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呢?是在感情上不顺利吗?
他从手机上抬头,问邹平:“你妹妹年轻时很漂亮?”
“……嗯,”邹平焦虑地盘着手上的玉石手串,“挺漂亮的。”
“她和阎舒成谈过恋爱吗?”
穆英看向步欢。
邹平愣了下,然后赶忙道:“没有没有。”
两辆车先后开入公安局中,邹家三口人分别被带进不同的房间中。
邹父和邹平都不肯说出来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事,穆英气冲冲地去角落里抽烟。
王天支跟上去,道:“明知道他们有问题,但他们就是不配合,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很愤怒。”
穆英低着头猛抽烟,没去看他。
王天支继续道:“那时我们并非出于真正的恶意,只是想让他们配合调查工作。”他暗示的是以前刑讯的事。
穆英:“难道你还想说服我认同你?”
“没有,只是告诉你当时的情况。”
穆英熄灭香烟头也不回地离开,丢下一句话:“‘不是出于恶意’——罪犯犯罪时也可以用你这个理由来为自己辩解。”
另一间审讯室中,程锦和杨思觅在同邹晶见面,程锦:“你父亲提到一件事,说不关你的事,他想承担下来那事的责任,能和我们说说那事吗?”
邹晶沉默。
程锦:“你不说,那我们就只能去问你父亲了,他就在隔壁,我们把他也带过来了。”
邹晶猛然看向他,她眼神锐利,脸颊肌肉绷紧,程锦微愣,这位女士还挺凶悍的。
“你早点把事情讲清楚我们也能早点让他回去,我们也不想为难一个老人家。”
“好,我说,”邹晶道,“阎家被骗那事是我帮忙干的,不关我爸的事。”
嗯?
细细问下来,才知道她说的阎家被骗是指阎父买原料看走眼被骗几百万那事。
阎家人说过那事邹父有掺合,原来掺合其中的不是邹父,而是邹晶,原来邹父是替女儿“顶罪”。
邹晶:“向芳出事后,阎舒成被抓去坐牢了,但向芳的家人觉得不解气,还想对付阎舒成他们家。我和向芳认识,觉得她和她家里人挺可怜的。而且就算我不帮忙,她家里人也会再找别人去骗阎舒成家,躲不过的,不如破财消灾,他们只是损失一笔钱,而向芳母女可是连命都没了。”
外头观看直播的小安皱眉:“感觉挺怪的。”
叶莱:“她帮外人向自己人复仇。”
论亲疏远近,邹晶应该是和阎家更亲更近的。
小安点头:“而且用的也不是正义手段。她太奇怪了。”
审讯室中,程锦问邹晶:“你和向芳是朋友?”
邹晶摇头:“认识。她喜欢我做的东西。”
支着下巴,状似在发呆的杨思觅抬眼:“那她怎么没找你做玉雕,而是找了阎舒成?”
“她找了阎舒成后,才认识我的。”邹晶道,“我去阎舒成他家的店里玩,碰到了她,和她聊了一阵,我们很聊得来。”
杨思觅:“她是阎舒成的客户,你想抢阎舒成的客户?”
邹晶沉默了片刻后道:“当时太年轻了,争强好胜,觉得自己比他厉害。”
“抢到了吗?向芳选了你?”
“嗯。”邹晶低声道,“是我害了她。”
程锦:“你认为阎舒成杀死向芳母女,是因为向芳决定从他那撤单?”
“他们应该发生了争吵,阎舒成的脾气不是很好……”
“他脾气怎么个不好法?”
“很容易生气。”
“举例说明一下?”
邹晶回忆了几件往事,大致就是阎舒成情绪不稳定,且容易迁怒于人。
程锦打开手机上的照片,递给邹晶看:“照片上你手戴的是红绳子?”
“是。我自己编的,戴着玩的,怎么了?”
“那绳子是什么款式?”程锦用平板电脑连网搜了一批红绳照片出来,让邹晶指认。
邹晶看了一下,伸手指向一张照片:“这种,就普通的手搓麻花绳,没什么特别的。”
“哦。”
不,很特别,向芳母女、周玲玲、佟月在遭遇袭击时,手腕上都被绑过这种麻花绳。
“你年轻时皮肤很好?”
邹晶不解:“什么?”
“如实回答就行。”
“我觉得还可以……”
审讯室外,步欢“吆喝”了一声。
韩彬:“邹晶是真正的目标?向芳等人只是替代品?”
“啊?”穆英半张着嘴,一脸懵地瞪着直播视频。
叶莱:“这样倒是能解释很多东西。”
审讯室中,程锦问:“向芳出事前,你经常去阎舒成家的店里玩?”
邹晶点头:“我喜欢玉雕。”
“看过这棵珊瑚树吗?”程锦把阎舒成的鸟串珊瑚树照片拿给她看。
“看过。还是我建议他用小鸟做为珊瑚枝的连结中点的。”
“哦。”程锦有点意外,但没有表现出来,“你给他提建议时,是在他家店里?”
“是。他经常在店里雕东西。”
程锦又翻出别的照片:“这些折纸银饰你见过吗?”
“见过,还是我给他提供的灵感。”
程锦看看邹晶,翻过蝴蝶结折纸银饰照片:“这个你会做吗?”
“会,做这个我比他速度还快,打蝴蝶结这种事还是女人更擅长。”
“嗯。”程锦放下手机,问,“听说你差点拜他父亲为师?”
“不,阎伯伯虽然经常夸我,但他不会收我为徒的,这是我后来才想清楚的事。”邹晶道,“他们看不起女人,觉得女人干不了这行。”
程锦:“你坑他是不是因为记恨他没收你为徒?”
邹晶皱眉:“是他自己眼力不行,这行就是这样,全靠眼力,没什么坑不坑的。”
审讯室外,步欢道:“绝对是记仇,女人很记仇的。”
叶莱看他一眼。
步欢赶紧道:“你例外你例外。”
小安笑眯眯。
步欢:“你也例外!”
韩彬看了看他。
“你看我做什么?”步欢重重地叹气,“好,有些女人很记仇,有些男人也是,男女平等!”
韩彬:“你很吵。”
步欢:“……”
审讯室中,程锦问:“玉雕行业都是男性?”
“基本都是。”
“但你比阎舒成强?”
“我觉得是。”邹晶道,“至少我在设计上比他强。”
“他知道自己不如你吗?”
“知道,所以他讨厌我。”
“你是不是也讨厌他?”程锦问。
杨思觅:“也羡慕他。”
邹晶看了眼他,道:“是,讨厌但也羡慕——羡慕他的特权。当时不懂这个社会是怎么回事,被带偏了。”
程锦若有所思:“当时你不懂……”
审讯室外,步欢握拳拍掌:“听老大这问话趋势,大胆猜测一下,邹晶除了可以是潜在受害人之外,其实也可以是凶手!她家的店就在花鸟市场中,她可以方便地接触到被害人,她是女性,接触被害人比男性更加方便。”
韩彬:“她是女性,所以被害人没有遭遇性侵犯。”
叶莱回忆着道:“她体力不错,先前在店里,我看到她能够抱动比人高的大盆栽。”
小安:“她喜欢麻花绳,擅长绑整齐的蝴蝶结。”
“动机呢?”穆英愣了片刻后问。
“心理变态。”小安摆手,“连环杀人犯杀人不需要动机。”
穆英:“她杀了人,然后栽赃给阎舒成?我是说如果她是凶手,那珊瑚树中的血珠子就是她放进去的。”
“嗯。”步欢摩挲下巴,“这种行为像示爱。那她就是喜欢阎舒成?”
叶莱:“但如果她喜欢阎舒成,那她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还差点被枪毙。”
步欢思索:“爱恨交加?心理变态者是如何爱人的,得问杨老——”
不远处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程锦和杨思觅走出来,步欢闭上嘴。
“老大,要不要去搜查邹晶家?”叶莱问。
步欢:“是不是两边都搜——她自己家和她父母家。”
程锦想了片刻,道:“去看看。”
都查到这儿了,不能放过一丝能够发现更多线索的可能性。
程锦他们走后,王天支打电话给管文礼,告诉他现在的调查进度:“查到了一家姓邹的人,这家的家长是阎舒成父亲的师弟……”
管文礼听完后却说起了其他事:“我明天请假,不过去局里。”
啊?王天支惊了下,不过还是应道:“好,我知道了。”
管文礼迟疑一下,最终明说:“管颖她妈妈腰椎受伤了,需要动手术。”
王天支愕然,怎么会这样?管局长也太倒霉了,先是自己的工作出问题,然后是女儿精神出状况,现在又是妻子身体出状况……倒霉事怎么都凑到一块来了?比起管局长,他算是幸运的了。
程锦他们兵分两路,一队人去邹晶的住所,另一队人去她父母家。
程锦和杨思觅去的是邹晶的个人住所,她家收拾得挺整洁的,但东西也实在不少,估计到天亮才能查看完。
另一头,邹晶父母家中,步欢道:“不知道目标是什么的搜查是最难搞的。”
韩彬:“考验的就是拼‘拼图’的能力,游铎比较擅长这个。”
步欢赞同:“就是,早知道怎么也要把小游叫过来!有他在,说不定今晚我们还能睡上几小时觉。”
两小时后,穆英快步走进房间:“我们在杂物箱里发现了这个!”
他手上捧着一个纸盒,里面搁着一把华丽的带鞘的刀,拔刀出鞘,刀刃看起来很普通,就普通的日常刀具模样,因为疏于保养的缘故,甚至有些生锈,但刀鞘和刀柄很华丽,都是皮质的,看起来很有质感,并且上面还镶嵌着彩色石头——看起来是不透明的彩色宝石。
韩彬:“被害人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就是这种刀刃造成的。”
穆英用力点头。
把刀带回公安局进行拆卸检验,发现这把刀是由普通水果刀改装的,塑料刀柄被包上了高档的皮料,塑料刀鞘被更换成了皮质的刀鞘。
拆除皮料后,在刀柄上喷上试剂,荧光色的斑斑血迹顿时显现在大家眼前。
大家既激动又紧张:“快进行检验,看是什么血是谁的血……”
不过检验是需要时间的,大家得被煎熬一阵子了。
“这刀是你的吗?”程锦来到审讯室,把刀具照片拿给邹晶看。
“不是。”
程锦看着她的脸:“真不是?”
“不是。”
再问其他邹家人,邹平犹犹豫豫地道:“是我的,不是,是我从阎舒成那拿的。”
什么?审讯室内外的人都吃了一惊,怎么又绕回了阎舒成身上?!
“你从他那拿的?”
“是,我觉得好看就偷拿了。”
“……”
邹平惭愧地道:“我当时脑子坏掉了。”
“什么时候拿的?”
邹平回忆了一下,道:“在阎舒成被抓的前两天,我在他家店里的工作台的抽屉里拿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拿走这把刀?”
“没什么……”邹平坚持说是自己一时脑子进水。
再去问邹晶:“你哥说这刀是他从阎舒成那拿的,但不肯说他为什么要拿,你知道原因吗?”
“这刀是阎舒成的啊,难道是有些眼熟,好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邹晶回忆了一阵,道,“我哥拿走这刀可能是因为我。”
“这刀跟你有关?”
“我那时把阎舒成当对手,看到他改装刀具就也想改装,”邹晶无奈地摇头,“我哥看到过我干活,他应该是以为阎舒成那把刀是我改装好送给他的,但不是,那是阎舒成自己做的,我想模仿并且超过他,不过被我哥发现后,我不好意思再那么干,就放弃了。”
“这跟你哥偷刀有什么关系?”
“他应该是误会我暗恋阎舒成,所以故意搞破坏。”
“你没有暗恋阎舒成?”
“没有。我只是想超过他,让大家知道我比他强。”
倒回去找邹平,他承认了:“是,以前我一直以为那刀是我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