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后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洗了把脸,慢慢的走到校园里。
瘦弱的老马,生锈的长矛,破的头盔,堂吉诃德带着桑丘开始伟大的征程。可是时代变了,他当不成骑士,于是只得通过幻想来实现当骑士的向往。
任凯也想当个骑士,有钱的骑士。虽然这些年已经很注重保养了, 40出头看着也就30出头,如果再有夜色的掩映,厚着脸也能再往小说几岁。可有几个孩子见到了还是叫“叔,哪哪哪怎么走?”,叔一律指向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年龄这个东西,和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己可以打可以骂,别人不行。
南人好米,北人喜面。任凯尤其喜欢吃面条。想吃碗正宗油泼面,不过看着满大街都是“某某正宗”反倒有些犹豫了。
正瞎琢磨呢,感到肩膀上让人轻拍了一下。任凯没像一般人那样直接转身回头,而是往边上让了让,靠了墙才慢慢转过身。入眼的是一精致漂亮女人,开衫、铅笔裤,戴眼镜。看着眼熟,名字到嘴边了,就是打着秃噜不肯往外蹦。
不过,表现的很沉着,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冷场,“呵呵,是你啊,好久没见了。真巧”任凯一边熟络的打招呼,一边使劲的想,这人是谁?
“任凯龙,你真记得我?”漂亮女人是笑非笑的看着他,抬了抬眼镜,眉眼柔和,有些鱼尾纹。
“田寡妇,哈哈,真是太久没见了”,女人喊出任凯的原名,让任凯的记忆如决堤般的迅速涌现出来。这女人是他的初中同学,高中同校不同班。真名叫田小芳,小学有篇课文《田寡妇看瓜》,有同学就把这外号按到她头上,因为这个外号,她没少哭。
初中毕业后俩人就再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近30年了。这女人上学时候内向的有些自闭,除了回答老师的问题鲜有看到她张口。初中三年,真就没说过几句话。不过,小柴可是暗恋过她。
喊出来后有点后悔,唐突了。毕竟以前也不是太熟络。接下来的就是诧异了。既诧异她出现在这,更诧异她怎么会认出自己。30年没见,让自己的亲妈隔着老远,也未见得敢在大街上认人。
“去,还那么让人讨厌”,女人一点不见外,娇嗔着用手拍了任凯胳膊一下,又笑着照应了旁边站着的一个老外。
“不好意思。”任凯才意识到俩人是一块的。在他看来,老外长相都差不多,哪个国家的分不清,哪个年龄段的也很难分得清。
“田寡妇,哇呜,是你的昵称吗”老外耸了耸肩膀,绿眼珠好奇的看着任凯与女人,用怪异的中国话说了一句玩笑。
“去,”女人冲老外啐了一口,“这是爱德华,德国人,我同事。”
“你好,任凯”任凯和老外握了握手,老外的手干燥而宽大,让人很有好感。不过,现在仅凭感观去辨识一个人,那才是真正的玩笑。
“你怎么在这”女人歪着头,笑吟吟的问。“出差还是学习?”
“柴国锋和刘小军,你记得吗,我们约好一块玩几天。”任凯实话实说。
“记得啊。我从陈慧芳那知道你们的情况。留个联系方式呗。先来张合影,爱德华过来,算了,还是我自拍吧,任凯靠近点,躲什么啊,再近点。”女人的热情把记忆中的那个内向木讷的原版印象点燃化为飞灰又撒进了太平洋。
“呵呵”任凯眼睛稍微有点散光,虽然戴着眼镜,不过习惯眯眼睛,本来眼睛就小,一眯起来更是变成一条缝。
“对了,我听同学说,你好像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凯调整了一下情绪以适应热情洋溢的女同学。
“嗯,德国,呆了十几年,还是不习惯。回来有段时间了,就在这学校教德语。”女人有些唏嘘,不过转眼又热情如火,“哦,知道你改名了,还一下转不过来”。
“呵呵”任凯微笑着看看后苏文纨时代的女人,他乡遇故知的新鲜过后,有些短暂的冷场。感于女人的变化,心里有些慨然,这时间真是头野驴,跑起来没完,还打翻不少东西。
“来来,没吃饭吧,一起吃。你在这里呆几天,你们就在这边玩?算我一个!”后苏文纨时代女人大大咧咧的抱着任凯的胳膊,让他有一种疑似梦中的恍惚感。
“明天一早走,我们在t水汇合,行啊,5个爷们就差朵花了。不过,去的地方有点艰苦。海拔上5000了。你要有思想准备。”任凯不动声色的避开女人胸前的绵软,顺着应酬。
“遗憾,我高反比较厉害。那年爬珠峰,差点没下来。”女人尤有余悸的拍了拍颤巍巍的高耸。
整个晚上,任凯几乎没插几句,根本轮不上。德国鬼子不谙世事,只带来眼睛看和嘴巴吃。让任凯硬着头皮单独做捧哏。
这女人的回忆录专场报告会一直持续到夜里11点多。动情之处,还有悲声,搞得他不要太尴尬,非常担心老婆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男老板假装倒茶水跑过来看了几次,跑回去还故作隐蔽的指指点点。
到后来,任凯实在没法子,拨了一个同事的电话,说了些律所的事情,想以此来撇清自己。女人大概在国外呆久了,已经忘记了国人的虚伪,在任凯接电话的时候,很有礼貌的暂停下来喝喝水润润喉,等任凯放下手机,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宛如一个会暂停的留声机。
在内心挣扎准备尿遁时,女人话头一转,彬彬有礼的开始道别,互道珍重后,彼此握手。德国鬼子非常仪式化的上来握手,这次的手潮湿还泛着油腻,就像握着一条蛇。
看着就像谢幕后演员卸妆一样突然转变的女人,慢慢的走向黑暗,直到被黑暗吞没。
任凯捋了捋心思,看了看时间。没回酒店,而是散步来到一个没有遮挡的类似天井的大空地上,拨了一个电话“喂,慧芳,我,嗯,睡了吗,好好,呵呵,问你点事。”斟酌了一下“你最近见田小芳了吗?哦,呵呵,嗯嗯。她结婚了没,哈哈,没有,哪有,那她为什么回国,哦,今年回来的?不是?哦,去年就回来了。她好像学理科吧,现在做什么,哦,没事,今天遇到了,对,就是这么巧。嗯,不早了,以后再聊,免得你老公有意见。嗯嗯,拜拜”。
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说是偶然,其实是戴了面具化了妆的必然。想想下午在车上那个记不清的梦,多年来的养成对危险警惕的直觉让他意识到有一张大网正张开。只是这么些年下来,浑身的破绽自己都数不过来,究竟线头在哪漏了?最主要的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律师,充其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环,他们想通过自己这个环找到谁身上?是集团内部还是涉及更高层次的人物?
不能大意啊。看看时间,夜里12点10分,任凯又小心翼翼的拨了一个电话“张总,你好,我是任凯,您睡了吗?”
“小任啊,没了,有事?”电话那头一男人的天南口音极重,嗓门也高,听着环境比较安静,应该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接电话。
“嗯,我这边有些事情摸不清,不太托底。您看…”任凯并没有因为那边声音高而离手机远一些,相反,把脸完全贴在手机上,耳膜被震的“嗡嗡”直响。
“嗯”那边把电话挂了。
张景瑞十几岁开始闯社会,白手起家,短短二十年便挣得如今亿万家财,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如果没点过人之处,坟头的草早就比人也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