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半夜三点多了,小柴和任凯依然没有睡。任凯的房间里,烟雾缭绕,两人席地而坐,啤酒易拉罐扔的到处都是。
小柴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又吸了一口烟,漫声的说道,“刚才皇甫秀山面对手枪太淡定了,好像明知道那枪不会冲着他开。”他停下来,看了一眼盯着易拉罐出神的任凯接着说道,“刘姥姥临开枪前,对他说的话也好像意有所指。”
他想了想又说道,“佟京生也不对,他当时只顾着皇甫秀山,其他人的死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与他一贯的作风不符。”
任凯眼珠子动了动,笑了一下,说道,“动机呢?你提到的这些只是可疑。说到可疑,还有个人更可疑。”
小柴吸了一口烟,笑笑说道,“谁?”
任凯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
小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动机?”
任凯微微一笑,说道,“灭口。我恰好知道你跟刘姥姥之前有过一次合作,在你们公司引进澳洲进口扫码技术的时候,中标的海外公司就是你跟刘姥姥控制的,项目完成后,这个公司也消失了。最让人费解的是,这项技术的评估价格与支付的佣金高的离谱,高到以你现在的职位无法想象的程度。我曾一度怀疑,你们俩只是前台,背后另有金主。”
小柴看了看他,点点头说道,“为了保护背后的金主,我被迫作出选择。好像说的通。不过,我不在体制内啊,也没人监管的,完全可以跑出去,然后把黑锅自己背起来。没道理搞这么大。”
任凯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不过,也许是有人主动要求自己站出来背这口锅呢。”
小柴看着他,捏了捏易拉罐,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悠悠的说道,“如果目的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还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吗?”
任凯沉默一下说道,“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计划的。也许你们本来预想的不是这样,直到有一件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到了必须有人自愿牺牲来止损的地步。”
小柴没有回应,捻灭烟头,怅然说道,“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你一个人的臆测,没有根据,没有证据。”停顿了一下,语气复杂的又说道,“初三那年冬天发生的事,知情人就剩下我们俩人了,等有一天,我也离开,誓言破去,你就自由了。”
任凯怔怔的看着他,摇头叹息道,“先走的不一定是你。不管怎么样,刘姥姥不会白死。有人想借尸还魂,我就让他再死一次。”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被呛的咳嗽不止,眼泪都流下来了。
等气息稍微平稳一些后,他用沙哑的声音问小柴,“犹大在亲吻耶稣的时候,你说他脑子里想的是三十块钱还是与耶稣过往的点点滴滴?”说完慢慢的爬起来,转身离去。
小柴呆坐一旁,木然无语。
任凯走在村庄的小路上,时逢寅时之末,夜色正浓,已经开始有早起的村民生火做饭。
一夜未睡,他浑身烟酒味,头发蓬起,眼珠子通红。尽管心中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但填补进来的却是兔死狐悲的迷茫。
重山意外的出现了,他拦住任凯的去路,指了指旁边一个小亭子。这小亭颇具古意,石板为桌,条石为凳。一人斜靠石桌,对着任凯微笑,正是皇甫秀山。
任凯参与布局时,他还没有到,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找任凯,已经踪迹全无。本以为这次来去匆匆的,估计不能见面了,没想到老远就看到他垂头丧气的走来。
“你还是老样子”皇甫秀山看了一眼隐身于黑暗的重山,对着任凯微笑道。
任凯看了他良久,也笑了起来。想起眼前这个男子为了自己和秀秀不遗余力的出谋划策,愣头愣脑的充当急先锋,关键时刻更是掀了家里的桌子。他的眼里从来没有门第之分。
“你的官威可是更盛了。好好的司长不做,为什么跑来趟这浑水?”任凯收了笑意,看着他说道。
“人活在这世上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喟然一叹后接着说道,“你呢,搅进这么个大漩涡里,又为什么?我跟你说,你别不当回事儿,景瑞牵扯的可不是一家两家。”
曾经的莽撞人也有了城府,也懂得了试探。任凯呵呵一笑,转开话题,“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吧。也近二十年没有见到了。”
皇甫秀山心中一叹,知道他已警觉,便顺着说道,“我母亲还勉强,父亲五年前已经过世了。临走前还一个劲的自责,握着秀秀的手说他害了她,恐怕她要老死海外了。”
任凯闻言大吃一惊,颇为动容。如果说之前还对这个老人有所芥蒂,但现在听闻他已离世,所有的怨气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当年只不过是一个老父对不听话女儿的善意哄骗,现在自己也为人父母了,早已明白那老人的苦心。
终究是有缘无分而已。也许,这次事了之后,真该去见见她了。到了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开?再等下去,就带到棺材里了。
皇甫秀山看着他的模样,哪还不知道他想起了小妹。想想小妹,心下有些惭愧,但很快心肠便硬起来了。自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虽然衣食无忧,可依然滑落到边缘。眼前的机会如果不抓好,若干年以后,谁还知道有个皇甫家。自己身负家族复兴重任,说不得只好对不起一次小妹了。父亲地下有知也必会理解自己的苦衷。
虽然他勉力给自己讲道理,可从小光明正大的他究竟有些不自然,就没话找话的对任凯说道,“一会我就要离开,刘主任的尸骸随我一块回京。你看你还需要去看看吗?”
任凯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也许自己压根儿就不该出来。
皇甫秀山看了看他,伸双手把他抱在怀里,又在他背上拍了拍,说道,“山水有相逢,多保重。”言毕大步离去。
隐身于暗处的重山紧跟其后,亦步亦趋。
两人交谈许久,也不曾说起重山半句。都存了一个心思,下次相见不知是敌是友,一些话还是留在肚子里的好。
任凯看着他们渐渐融于夜色,心中思忖道,“后天长假就结束了,龙城也该开始了。如今各为其主,希望你也不要留手。”
正思量着,后边传来淡淡的茉莉花香,是赵玫玫。
女孩看着憔悴的男人,心中一痛。想拥入怀中,又心有所忌,终究只化为一声长叹。
“刘小军的事是真的?”女孩毕竟心软,短短几天相处,已经与任凯的朋友如同一家。现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恍如灯灭,就在世上消失了,心中自然难受。
任凯转过身来,慢慢的坐在石凳上,也不看女孩,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向他家里怎么交代?”女孩想到孤儿寡母,就联系到自己身上,越发的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