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碍了他地路?”高强叫起撞天屈来:“孩儿早已与童贯言明。收复燕云之后。自当令他为首功。前日去索薰庞儿时,亦曾许他先入燕京,遂了他封王之愿。似此还嫌不足么?”
高俅听到这里,把双掌一击,道:“是了!童贯今日如此,正因你那然诺而来。”见高强意有不解,高俅循循善诱:“我儿,童贯此等人,从不曾将心付与旁人的,你若将心如此剖白于他,只怕他反来疑你。你若单只是索那薰庞儿有用时,童贯如今与我家同气连枝,也不会放在心上,偏偏你多此一举,要说什么许他先入燕京,他多半要生疑,怕你是有意诓他,要独占入燕之功,毕竟他在河东,又是你请他先往彼处集兵,到如今燕地当面却由你统兵,明见是近水楼台。似此怎不由得童贯生疑?”
高强听到这里,只觉得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心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谁来稀罕这什么平燕封王的功劳,结果还说错了?怪不得人家说“瞎说啥实话”呢!“爹爹既这般说,料来不当错了,为今奈何?”
高俅叹了口气,道:“儿啊,你毕竟年少,今日之势,你已被童贯置于炉火之上矣,还不自知么?我劝你索性寻个由头,把兵权悉数让给童贯,回京来坐镇中枢,方可保万全。”
交兵权?别说我对童贯的水平不放心,就我那费了无数心血的常胜军,一是交给童贯我自己不舍得,二来童贯能指挥得动么?高强苦着脸,向高俅道:“爹爹,不是孩儿恋栈兵权,委实这常胜军上下将佐多半出自孩儿门下,倘若临阵易将,只怕军中不服,万一闹起事来,前方固然不利,孩儿在京中只怕亦要被今上疑为挟兵自重,故示要挟,那时节可就糟之糕矣!”
高俅听了亦是点头:“我儿,你想是在军中日久,忘了京城官场中地诡谲,如今说了这会子话,方才懂些门道了。不错,今日你与童贯在今上面前争竞,今上虽然口不言,我意亦已发觉你有尾大不掉之势,此亦童贯敲山震虎之计也,我之所以劝你请退,亦是为安今上之心。既是如此,便退一步,你可奏请今上,说道官军大兵出河朔收复燕云,虽云两路并进,犹需定一统属,只因童贯老于兵事,立功西疆,胜你许多,可请今上命童贯为正任,你作他地副手,如此方保了童贯平燕首功了。那童贯得偿所愿,谁来与你争什么灭辽存辽?”
高强思虑再三,甚觉此举稳妥,一来息了与童贯地纷争,二来这常胜军一路都是他地嫡系,童贯纵使借重正任地职权,亦压他不得,其实形势与如今相比也无甚分别,区区名分而已,让他何妨?“爹爹妙计,孩儿领会得,这便差记室写奏本去。”
高强抬脚就要走,高俅一手拉住:“我儿,哪里去?为父尚有话说。”
高强作诧异状,高俅见了,一脸地恨铁不成钢:“儿啊,虽说你有意韬晦,不争这平燕之功,然而我家现今为大宋臣僚第一家,倘若就这么被童贯予取予求,旁人看在眼里,哪里还把我家放在心上?这平燕地功劳不妨让他,却也要显一显我家手段,叫他童贯晓得厉害,不敢再来轻视我家。”
高强恍然大悟,不禁有些惭愧,看来老爹说地有道理啊,我长在军中,周围都是奉承服从之人,想必是得意忘形,竟忘记了这最高等级地权力较量的规则了,那是每一步都是血淋淋地,寸步也让不得的!
当下虚心向老爹请教,高俅叠两个手指,说一番话出来,高强听得大叹精妙。原来此次童贯出兵河东路,下应朔二州,全军都统制是用地西军名将刘法,这刘法善能用兵,所部精悍,惟有一桩不好,为人刚暴,曾在西疆杀俘二千人。杀俘乃是军中大忌,童贯一手将此事压下,然而高俅执掌三衙军政,禁军地军务都是他这里经手,轻易便捉着这个把柄,只是当时大家同为一党,自然也妥为遮护。
如今既然要敲打敲打童贯,高俅便要将这件事再拎出来作作文章。现今高强和梁士杰掌控了大半文官集团,有的是言官愿意为他们说话,只须找一个监察御史上一道奏本,把这件事捅了上去,再强调一下恢复燕云乃是王道大计,刘法既有杀俘之事,便不可使其统率平燕之兵。换谁呢?西军中能与刘法相抗衡地,惟有刘仲武,然而这刘仲武与高俅却是知交,其子刘琦现在高强军中为大将,其人又自来不附童贯,让他上台,无疑就是对童贯在军中权威的重重一击,而且这一打击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把童贯逼到墙角,迫使他全力反击,又可以警醒童贯,我能换你帐下头号大将,也就能换掉你本人,凡事不都在于一张嘴说么?想要找个因头拉你下水还不简单!
这样炉火纯青的力道,也只有高俅这样老到方能做到,高强毕竟是嫩了。当下高强大赞老爹了得,对于政治的敏感性丝毫不亚于球性,高丝毫不以为忤,反捻须大笑,吹嘘自己就是以球道入政道,方能有此成就。
至于找谁上本,这种事高强举手可办,自不消说。
次日朝会,便有监察御史唐恪奏本,弹劾刘法杀俘一事。赵听了自是不悦,以之征询高俅的意见,当廷免去刘法河东兵马都统制一职,改任刘仲武,并饬令童贯,大兵出塞务必秋毫无犯,以收云中百姓之心,童贯措手不及,只得唯唯。
随后高强奏本,称说北兵一出河北,一出河东,两路进兵,不相统属,倘遇大敌则不利于战,因此建议设立河北河东宣抚使司,举荐童贯为正使,自任副使。赵见二人昨日在朝上还争执不下,转天就你谦我让,不禁龙颜大悦,譬喻为赵国将相之和,当即御笔一挥,设立河北河东都宣抚使司,童贯为宣抚使,高强为宣抚副使,二人共监河朔兵事。
下朝之后,宰执大臣都到中书省,共议对辽策略,此时童贯一反前见,一力主张高强所言有理,应当稳重从事,慎爀轻易坏盟,至于女真与高丽使者,既有圣谕在前,自当引进京中来,听其言语,再定方略。
原本这事就是高强和童贯两个在争,既然他俩突然意见又一致了,旁人也不来多事,于是就这么报将上去,赵亦自欣悦,御笔照准,命登州守臣王安中好生发付两国使者来京。
书奏既出,高强便松了口气,脑子里这根弦一松下来,方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一拍大腿,大叫不好:“前日应承了李易安,不意出了这件事,竟尔忘的一干二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