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底的时候,贾家和卫家的年礼都送到了扬州,早在去年得知贾敏怀孕之时,林潆在年礼里就送了个木制的婴儿手推车,做得十分精致灵活,横板放下可躺,推起来可背靠。今年卫家的年礼里还有一个三轮小车,和菁玉见过的儿童玩具别无二致,只不过要等到黛玉两三岁的时候才能玩了。
贾敏看了那个小车不由乐了,笑道:“慧姐儿才多大,妹妹就给她做了这些玩意,竟不知她哪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心思,做出来的小东西还挺有意思。”
林海笑道:“她自小就喜欢摆弄这些玩意,我书房里的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一概不看,那套《天工开物》却几乎快被她翻烂了。可巧妹夫也喜欢这些,他们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东西来,还真不好说。”
随着贾家的年礼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报丧的信,贾敏拆开看后脸色就白了几分,眼圈儿一红道:“表弟和表弟妹都没了。”
林海接过信一看大吃了一惊,保龄侯世子史鼏一直在军中历练,今年随军去甘肃平乱,竟战死沙场,噩耗传到保龄侯府,史鼏之妻受了打击一病不起,已于今年十月底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不到半岁的女儿,乳名湘云,现由史鼐夫妻接到身边抚养照顾。
“史表弟英年早逝,着实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林海搂住妻子的肩膀,沉沉地叹了口气。
史鼏比贾敏小五岁,今年还不到三十,未至而立之年却英年早逝,留下孤女一人在世,贾敏看着在床上爬玩的黛玉,只比湘云大了几个月,世事无常,这种事若发生在自己家,三个子女该怎么办,她越想越心慌,胸口不禁一痛,忽然间天旋地转,靠在林海怀里再无知觉。
不知昏迷了多久,贾敏悠悠转醒,已经入夜了,看到的是烛光下林海熟悉的脸庞,关切的眼神中洋溢着高兴之色,握紧贾敏的手道:“可算是醒了,大夫说你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怎地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
之前接到丧报,贾敏心情沉重,此刻听到自己有孕,心头阴郁登时一扫而空,说道:“这个月不曾换洗,我只道是换了地方水土的缘故,谁承想竟是有了。”当年她为了子嗣之事苦恼忧心,原本有了明玉菁玉和黛玉已经知足,没想到今年三十多岁还能再度怀孕,只盼着是个儿子便好,将来和明玉一起撑起林家家业,菁玉和黛玉姐妹俩也有兄弟扶持。
林海欢喜之余想起大夫的话,心疼地道:“不过大夫说了,你上次生产的时候伤了元气,到现在还没补回来,这一胎千万马虎不得,少费心劳神,以静养为主,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等过上几个月天气暖和了再出门走动。”
贾敏微笑点头:“我省的,一定好好保养,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她怀着黛玉的时候就是菁玉管家理事,将家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很是放心,只一心安胎便是。
年后,林海派人去打听甄家情况的仆人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个头发花白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在书房外等候,那仆人说此妇人正是甄士隐之妻封氏,早先卖了庄子去了大如州娘家,去年甄士隐跟一个跛足道人走了,从此不知所踪,托了多少人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只找到甄太太封氏,说起香菱的样貌年龄,丝毫不差,就将她带来扬州了。
林海听罢,派人领封氏去见贾敏,另派一人去通知菁玉,让她带着香菱去贾敏的院子,看看来人是不是香菱的生母。
封氏忐忑不安地跟着人走进贾敏的房间,目光首先落到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脸上,眉心一点胭脂痣,相貌和两年前依然相似,赫然便是自己丢失了两年的女儿,忍不住疾步上前一把搂住那女孩,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我苦命的儿啊!”
香菱被拐卖的时候还不满四岁,过了两年,记忆有点模糊不清,更何况这两年来甄家遭逢接二连三的打击变故,封氏心力交瘁憔悴不堪,头发都白了大半,才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有六十,香菱哪里认她,吓得小脸通红,用力挣扎脱封氏的怀抱,躲在了菁玉背后。
封氏心头一酸,两年不见,曾经亲密无间的女儿待她竟这样生分,落入拐子手里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若没有林家搭救,现在女儿还不知在哪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连忙对贾敏下跪行礼,流泪感激道:“我原以为这辈子都寻不着女儿了,还好上天可怜,让英莲遇到了林老爷,多谢太太收留照拂英莲,我们母女能重逢,都是托了林老爷和林太太的福,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了。”
贾敏拿帕子拭了眼泪,说道:“快起来,坐吧。去年老爷抓到了一伙拐子,解救了许多孩子,那时候英莲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菁玉就把她留下了,打听了好些日子才打探到你们的住处,这些年你们都受苦了。”
“多谢太太垂怜,世事无常,天灾人祸,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过去两年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封氏已经承受得住了,如今心中唯一牵挂只有女儿,“好在英莲现在找着了,老天保佑终让我们母女重逢。”却见英莲仍旧躲在菁玉身后不肯出来,可见她平时就和菁玉十分亲近,在林家一年过得十分安稳,封氏心里既欣慰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