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深夜,华兴会主要成员之中有三人,加李承启,约定在某处秘密会见,由于此次人少,天黑,故一切顺利,四人安全见面,主要商讨小蝶的有关事宜。
灰黑夜色,小破屋中,一张旧桌,一盏油灯,四人围桌而坐,另有两人站在屋前放哨。
除却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和躁动的四肢发出的细微声响,他们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日夜忙碌,劳苦奔波,几人神色疲倦,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充满了渴望和向往。
“承启同志,我们今晚要讨论的问题应该有两个,第一,是否正式确立你口中的川岛樱雪作为我组织派往五道口情报处的间谍身份,对于这个,我暂时持怀疑态度,你们怎么看?”
“两天时间内发生一连串如此戏剧化,却又如此合乎情理的事,我感觉有点刻意,像是一场提前准备好的戏。”
“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我不得不怀疑她是情报处派来的卧底。”
几个人都表现出深深浅浅的怀疑,只有李承启低头不语。
“承启同志,我们这些都是纸上谈兵而已,她救过你,你昨天又见过她了,依据事实,根据你的观察和感觉,你认为她和我们是一路吗?”
李承启注视着散发出暗黄光的灯芯,从脑海中将樱雪所有的影像投射到这飘忽的火焰上,心里默想,她大多数时候神情冷漠,时而浅浅地笑,也曾眼眶湿润,留下红红眼圈,她刚开始表现得有些别扭,随后很自然,我能看出她大多数的语言,动作和神情是真情流露,但有一点,她始终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质,仿佛是为了掩盖内心诸多的秘密。李承启感到此人的确有点难以捉摸,又想,会不会是因为她父母早逝,从小流亡日本,而给她带来的影响呢?
“承启同志?”一人提醒他。
李承启缓过来,说:“我也不确定,近来我们的行动不断受阻,有的同志也牺牲了,我急于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而遇见她,我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因此未经多加考察,就表露了目的,却严重低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是啊,她这个点太重要了,我们决不能大意。”
“我建议暂定她作为我方同志的身份,先让她在组织的外围活动,不要向她泄露我们任何行动计划,先考察她一段时间。”
李承启无言,他更偏向相信她,但在她答应自己的要求后,自己反而要考察她,在这一点上来说,他感到一丝丝愧疚,但从大局考虑,这又是最好的做法,于是,他也只能点头。
其余几人都同意,又说:“那么,这段时间,承启同志就与她单线联系,组织有任何决定,通过承启同志向她传达即可。”
在这点上大家也都同意了,又商谈了些细枝末节,然后各自散去,去往不同的驻点。
第二日,樱雪先去李承启约定的地方,自樱雪进门后,李承启不似昨日那样自然,想起昨晚跟他们的谈话,不免有了点防范之心。
“小蝶,今天你能来,我的心情很复杂,有点欣喜,也有点愧疚,不知道昨天你的决定是不是出于一时的热血和冲动,过了一晚,你后悔吗?”李承启问。
“没有。”樱雪摇头道,“我是真心的。”
“但是以后的工作绝不是靠一时的冲动可以面对的,你将置身于险境,虽然我们会尽量保护你的安全,但你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李承启始终注意樱雪的眼睛,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李承启深感奇怪,心中疑惑:“她真的是一个学生吗?为什么如此冷静,是她太自信,还是她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危险?”
李承启还是放弃了,他不愿去虚设把一个眼神这样清明澄澈的女孩与间谍联系起来的假像。
“情报处里有什么消息吗?”李承启问。
“他们的人已经渗透到各处,和你们的人一样,都在相互探查、窥视,不过他们毕竟人手有限,各处分布得很散,就像这个地方,他们是不能得知的,还有棚户一带分布也不多,但山口一附近就多……”樱雪一一说着,好像察觉到气氛中的一缕清冷,是李承启眼里散发出来的。
“这可就是机密了,你怎么知道?”
樱雪一惊,心想看来给他们透露多了也不行,便略微思索,说:“那天审讯你之后,长川鹰回办公室调整人手分布,我过去回话,听见他们正说起这个,刚好听见了。”
“原来这样,”李承启没有多问,又说,“这个信息很重要,不过你只是一个翻译,接触不到他们更高的机密,不过这样也好,知道得越多你倒越危险了,就现在这样他们不会过多注意到你。”
樱雪点点头。
“我们略听闻得情报处不知从哪里调来了特务,似乎是一男一女,你知道些情况吗?”
樱雪愣了愣,说:“我也只是接替前一个翻译的,才来两天,也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人与长川鹰走得很近,时常一起讨论谈话,兴许就是你说得这个人。”
“只有一个?”
“嗯。”
“是个男人?”
“是。”
李承启沉思,心想这个长川鹰老辣难对付,而这个特务与他一起谋事,如果能接近他也是一样,但抬眉看了看小蝶,于心不忍,不得不放弃这个昙花一现又极度危险的想法。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偶尔听到人叫他‘宫泽’。”
李承启点着头,又问其他情况。
樱雪度量着也没什么方便说的了,就说没有了。
“那好,我们见面时间不能太久,你回去吧,我随后离开。”李承启说。
樱雪眨眼示意,就先离开,随后回情报处,她感到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处境很复杂,自己分明是日本特务,但其实是为华兴会做事,这不能让长川鹰知道,但同时自己的这个身份也不能让华兴会知道,否则他们绝不可能相信自己在帮他们,她必须小心翼翼,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否则那怕一个字说错这一切也就崩塌了。
刚到情报处,进了屋,长川鹰站起来,也急着问:“怎么样了?他们接下来有什么行动吗。”
宫泽忍成不闻不问,只倒了一杯茶,拉樱雪坐下,说:“喝口茶再说。”
樱雪不回他的话,只坐下喝茶。
长川鹰乜斜两人一眼,没有好气,转过头去,咕噜噜地将一杯茶喝完。
“他们还防范我,什么都没跟我说,只说等下一步行动通知。”樱雪呡口茶后才说。
长川鹰凝神皱眉,心底似很不快。
两天后,中国南方前线战报送达,上级特令:
前线革命形势急剧变化,已出现转机,现令华兴会所有同志解除隐蔽,即刻撤离日本,赶赴豫皖地区指导并参与斗争,夺取军阀对周边地区的控制权,由于军阀政府混杂日本势力,所以此次撤离行动务必对日保密,并于半月之内完成撤离。
五道口情报处亦于同时接到高级情报科特令:
华兴会实是中国反叛势力潜逃到日本后用于藏身而依附的躯壳,中国豫皖地区形势又遇转机,反叛势力意欲潜回中国,上峰指示:坂城特务处,情报处,军事部联合行动,抓捕反叛分子,阻止反叛势力潜逃回华!
樱雪先从情报处得到消息,随后特务处也下达指令,要求川岛樱雪、宫泽忍成与情报处和军事部密切配合,共同完成此次任务。
一道军令,瞬间将两人的主导权剥夺,樱雪、宫泽也无法,长川鹰心满意足,暗自得意。
当日中午,军事部亦派了一名中级将领赴情报处,并传达指示:本次行动指挥部设在情报处,由军部派遣下来的长官原田明绘担任最高指挥,宫泽忍成担任副指挥,长川鹰协助,三方合作,务必牢记使命,完成任务。”
情报处,会议室里。
“我是原田明绘,”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略微发福的人说,随后他身后的的人托起一叠纸张,原田明绘指着说,“这是相关文件,时间紧迫,今天必须召集有关人等开个会,我对你们这里不熟,长川鹰负责安排,时间可以定到下午。”
“是。”长川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