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承十三年,冬。
外头梆子蓦地敲响,划破了寂静的黑夜。肩头似被人轻推了几把,叶葵蓦地惊醒。她睁着朦胧的眼去看桌上的沙钟,还不到卯时,才凌晨四点多。外面的天应当还黑着,但鹅毛大雪下了整夜,外头白雪皑皑,便有隐隐白光自窗门缝隙间透进来。趁着这微弱的光,叶葵看清楚了方才推醒自己的人。
青丝凌乱的女子披着件靛青暗花海棠纹的袄子,神情恍惚地看着她。那袄子许是穿得久了,靛青色已有些灰白,愈发衬得她形容萧索。这人是她的娘亲,萧云娘。
冬夜的寒气袭上来,叶葵不由轻咳。
“阿葵,把这给你林婶送去。”萧云娘递过来一件棉袄。
叶葵不动声色地接了,点点头便准备起身。才六岁的孩子,腕骨细弱伶仃,似乎一折就断。她穿着衣,心中苦笑,这日子不好熬得紧。
“阿姐……”正想着,小猫似的声音从被褥里传了出来。
叶葵侧过身去,轻声道:“等一等,阿姐过会给你穿衣。”
话毕,一头乱发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是个同样瘦弱的男童,他搓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困倦:“小殊会穿。”
“那你自己穿。”叶葵也不勉强,弟弟叶殊也不过比她小一岁多,该会的都会。她便一边加快了穿衣的动作,一边注意着重新回到桌前缝衣的萧云娘。
叶殊察觉到,不由也跟着望了过去,正缝萧云娘拿起剪子,他立时哆嗦起来,靠到叶葵身边低声道:“阿姐我怕。”
“别怕。”叶葵安慰着,心中却没底。原身的娘可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好时对姐弟俩掏心掏肺,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可犯病时却是一抬手就要将他们活活打死的模样。
原身就是这样死的!
大冷的冬天,被浸在井水里,最后也不知是溺毙的还是冻死的。
过了一个来月,叶葵已经想不起彼时的情景,却牢牢记得叶殊抱着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样子。
她望着萧云娘迷茫的神色,心下不由暗叹一声。若是个正常的,怎会让自己年幼的孩子在这种时辰去给人送东西。
“阿姐,我同你一道去。”叶殊眼见叶葵要出门,急忙穿上鞋子去追。
萧云娘始终怔怔的,低头缝着她的袄子,并不理会两人。
出了门,天色果然还暗着。头顶上方的天阴沉沉的,愈发跟地上的积雪泾渭分明。时辰还太早,巷子里的众人应当都还睡着,叶葵便领着叶殊去了厨房,动作艰难地热了昨儿萧云娘没有发病时,特意做了的白面卷子。
吃着朝食,叶葵在心底思索了一番。
她身处的这个国家叫大越,即便她历史不佳,也知道史上并没有出现过大越国。明末才出现的辣椒,后世才有的手工皂、玻璃,早早便已经在大越流传。
这是一个不能用常理来理解的世界。
叹口气,她收了碗筷,看看时辰不过卯正,不由皱眉,暗想还是等天亮透再出门。可萧云娘却不知何时进了厨房,看到俩人便道:“怎么还不去,林婶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