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峨不欲再争,摆手道:“你乏了。回去歇着罢。”
“谢皇上。臣告退。”言罢起身行礼,正踏出门槛时,却听见孙峨道:“等等。”南氿闻言抬首,孙峨却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只是淡淡地看着那被他浇灭的香炉:“若再有下次,朕不会再饶你。”
南氿回到南府已是子时。一切看似熟悉,却又那般陌生。他不禁回想起艽山上的种种。隔水温着的汤药,摇曳的微弱烛火。还有,烛火应在那人眉眼间的点点光晕。许是因为车马劳顿,南氿竟在沐浴桶里见了周公。
“南公子,求求你此症实在难已医,现在镇上随处可见手足相残,父子相食老夫实在是不忍看见此番啊”老伯几度哽咽:“求南公子高抬贵手,帮老夫完成这个心愿再让老夫最后替镇上大伙做一次决定罢”陈淼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县令大人,你确定这是镇上百姓的意见?”南氿迟疑了。
“是啊你瞧这世上,哪有人愿意看着自己亲手砍杀子女?既已失了心智,还何苦呢南公子,你便帮了老夫这个忙罢”
南氿未答,紧攒于袖中的手指没入掌心。依自己对北奚的了解,她怕是直到这场瘟疫结束后才愿意离开艽山。替百姓了结了痛苦,亦避免瘟疫外传祸害更多的人,也防止北奚接触到染病者,一举三得。
“县令大人,我答应你,让这场瘟疫结束在这艽山镇,以保外界百姓安宁。”
“谢谢,谢谢南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老夫便替大伙谢谢你了”陈淼再度哽咽:“南公子,此事便不必告知于犬子了,他既已神志不清,便不必强求”
手中火把随风摇曳,玄色衣袂翻飞。南氿仍在犹豫。
不会只有这一种办法的,一定有更好的办法,镇上的百姓也许还有救。
忽地,正陷入沉思的南氿顿感后颈一阵剧痛,随即两眼一黑,瘫软在地。身后的来人低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便拿过火把,朝艽山镇猛地一掷。
雾中依稀可见的月亮已经将残阳赶了下去。沉沉暮色中,一间茅屋瞬间火红一片。接着是两间,三间整个艽山镇。
醒来时,竟已是一个时辰后。看着眼前那片赤红染尽了天际,南氿刹那间惊住。后颈的阵阵余痛提醒了他,一个时辰前在他沉思之际,是有人不知何时接近了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颈拍了一掌。那么这把火,定是那人放的。瘫软在地后,好像隐约有压得很低的女子声音传来,但这只是极其模糊的印象,到底说了什么当时未曾听清,现在也已然忆不起来。
“咳咳咳”南氿深呛了一口水,猛地从梦中惊醒。自己依旧在沐浴桶中,水已微凉,后颈仍在隐隐抽痛。
究竟是谁从背后偷袭,然后扔下了那火把?是谁?又有何目的,所求为何?
次日,艽山镇外的四人修整完毕,回艽山镇寻了一上午有无其余幸存者,却最终无果而归。晌午的日光有些猛烈,晒的北奚脸颊上又泛起了微红,但眼下出现了更引人注意的事。
艽山镇最东部一条极其狭窄的山沟被火烧成了一片平地。林川和北奚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袖中的手皆捏成了拳。
那是一条自西而东必经的战略要道。自古以来,西边各封侯藩王之中凡狼子野心者,皆因此狭窄山沟无法通过而不得已地选择绕道,而所绕之道有二,其一为艽山以北,地势险峻,历代皆有因此而坠崖的将士,其二为艽山以南,水路繁杂,深浅不一,因此而淹死的将士亦不在少数。
所以,如若那狭窄的山沟被烧成了平地,意味便不言自阴。从此,自西而东的封侯藩王们,将会少一道曾经难以逾越的鸿沟。先前也有各路藩王派人欲夷平此地,因此帝王往往派数十名精兵在当地驻守。
而如今,一夜突如其来的大火却将为狼子野心者清除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