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能够谨慎,是好事。继承了你的运筹帷幄啊。”
“我疏忽了,之前有点欠考虑,让他回来的时机不是太好。”许廷宝简单说了他的顾虑。许堂贵听着,波纹不动,一副典型的财务脸,慢条斯理地说,“大哥,我倒觉得,你这个时机很好。真上市了,就怕少阳回来,都带不动这个队伍。”他把声音放低了点,继续说,“权和利,我看大家更关心利。”
“嗯!”许廷宝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而且,这个“大家”里,恐怕也包括了许堂贵他自己。“利总比权好办。都奋斗十几年了,也该给大家一个说法……你说,我和大家宣布,这次上市不顺,我特地把少阳从英国叫回来,带着大家冲击新的一轮上市。就实话实说,怎么样?”
许堂贵认真想了一会,皱着眉头,缓缓摇头,“一家兄弟,不遮遮掩掩了。大哥,我就直说。我知道你想把大家的利益和少阳捆在一起,减少他接手的阻力,但是很难让人信服。他们都懂,国内上市水很深,不只是看业绩跟报表。你都承认自己搞不定,他们更不会相信少阳搞得定。”
许廷宝眉头皱了起来,缓缓点头,“说的也是。那怎么办?”
“上市还是得你来。你把少阳从英国召回来,全面主管业务,是要带着大家把业务做得更规范,更国际化,真正符合上市要求;而你,腾出精力来,主抓上市的运作。”
“好!”许廷宝兴奋地拍了下办公桌。桌子生响,手生疼。是个好主意,把上市失败从坏事变成了好事。许少阳和老臣们仍是利益共同体,他回来是为了分担父亲的压力,让许廷宝集中精力为大家谋求上市。而正因为这次上市失败,所以企业经营需要变得更规范,给下次上市增加机会。许少阳总会有他的思路和调整,有规范上市这面名正言顺的大旗,反对他的人就是反对上市,不用少阳出面,别人都会把他压下去。上市失败反而变成扶持儿子顺利接班的机会。
其实,许廷宝在打电话前就已盘算好,做出同样的决定,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叫许堂贵来商议。他想看看许堂贵的反应,好判断老臣们对此的反应和姿态。许少阳要回来接班,必须首先摆平的人就是他两个叔叔。老二许朝玉另有使命在身,玩的另一种套路,不见得对繁琐细碎的企业运营感兴趣,而且远在印度,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这种人往往是远忧,而非近虑;老三许堂贵虽然没有野心,但人就在公司里,消息灵通,以后许少阳少不了和他经常配合,甚至会有仰仗之处,显然是当务之急。
站到了生死攸关的选择前头,许廷宝从来不会抱有任何温情和幻想。他读的书不多,但是从电视广播和饭桌地摊里零星拼凑出来的野史传奇,足以塑造他强烈的中国历史观:所谓温情与道义,普通人的安慰,大人物的死地。古往今来的财富传接、权力更迭,越是承平时期的中流砥柱,就越是朝局变革的阻碍甚至威胁。因而,叛乱多出自皇亲国戚,可堪托孤的肱股之臣反倒是平日冷落自放的外姓。
他绕着圈子,故意献拙,只是为了让许堂贵自发自动提出这个他早已想好的方案。他总是会找到办法的。人主动说出的话,不管是情愿的还是不得不说的,总是更有约束力,更会下意识地遵守并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