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黄立工办公室,刚坐定。刘斐一阵风一般,推开门进来,显然是楼外看到了他俩,一路跟了上来。她拉开椅子,坐在刘睿阳身旁,沉着脸对着黄立工。兄妹俩日常忙的见不上面,并肩坐在一起却是这种场合。
“咋啦?”黄立工再粗略,也没法装作看不到刘斐的情绪。
“还不是那个死胖子?!”刘斐哼了一声。黄立工松了一口气。刘斐一肚子火气,本来就快的语速此刻更快了,但话语间反而透出一股冷冽。“这帮混球,啥都不懂,啥都不干,还啥都管。什么东西都拖着,我觉得他们是存心刁难,就想把我们拖垮。”
她抱怨的是乐阳工业。牛朝旭离职,乐阳工业走马上任新任董事长,是集团老板的侄子,看上去比黄立工还稍微年轻些。一个胖墩,偏生还爱让别人尊称他“胖哥”。大专毕业后跑销售,喝酒的时候很有叱咤江湖的派头,到酣处,喜欢捋起袖子,露出右胳膊的刺青。他有自得的资本,那可不是常见的龙凤纹身,而是飘逸中见得品味的英文草书。
胖哥上任后,马上安排巡查,第一站就是睿立科技。他和得力手下在对乐阳工业所属资产和投资项目的盘点中,一致认为睿立科技具有“金矿”品质。一帮人浩浩荡荡杀过来,酒足饭饱,快速考察,便召集骨干煞有介事地进行座谈,颁布新规。
财务权收回,人事权收回,所有对外合同必须经过乐阳工业公司统一审核……黄立工打断他,当初乐阳工业并购控股,其中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公司所有的经营管理有创业团队主导,乐阳工业放手不参与。
胖哥习惯性地左右扭了扭身体,才发现屁股下不是他习惯的庞大办公室里庞大的真皮办公椅,不能旋转。他略带尴尬地捏起笔,在桌面上轻敲着,用轻描淡写掩饰着火气,回应说:“这些条款合同上有吗?要是没有的话,按照公司统一规章制度管理,我们不能搞特殊待遇。”
黄立工当场噎住,要不是顾忌当下控股关系,就想掀翻桌子。这个条款,确实没有写在合同上。牛朝旭没法写,只能郑重给出承诺,有些东西只能是潜规则,写到纸面上反而容易捅娄子。张文峰做了担保,黄立工也就同意了。如今,新官不理旧官账,黄立工只能咽下去,谁让牛朝旭离职了呢?
没几天,刘睿阳要给手下一位工程师涨薪,干了四年,只涨过一次薪,外面已经开出了两倍的薪酬来挖他。这位工程师愿意接受涨个30,留在睿立科技,毕竟对团队和公司有着深厚感情。黄立工很快就批复同意,但这次还不能算数,最后一道流程是总部批复。过了好几天,总部批复回来了,否决,理由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公司一切从紧,收缩开支,以后再说。黄立工当即操起电话,跟乐阳工业的人事副总大吵一通。人事副总说话客气,复读机般的丝毫不松动,撂下电话前撩上一句,“黄总,你再怎么找我也没用。胖哥同意了,我这里毫无问题。”
黄立工拨给胖哥,胖哥细声细语,“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你找人事副总就行。总不能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都要两个老总来拍板吧。”
吸取了教训,刘斐此次谈下一个大单合同,层层上报,到了乐阳工业法务,拖了快一个月,还没有给回意见。
“他们这是在玩人,不是做事。”黄立工说。胖哥上任后,把牛朝旭主政时招聘的财务、人事等主要岗位七七八八都给换掉,换上自己的江湖兄弟。也许下一步就是睿立科技。
“可是,来钱的事情也要拖着!真不明白这帮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自己的酸枣也比别人的甜梨好。”
刘斐摇着头。
“叮呤”,桌上传来信息提示声,伴随着手机震动。三人往办公桌上看过去,屏幕亮着的是黄立工的手机。刘斐顺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翻了翻微信。
“汪总的贺信。”黄立工看完信息,苦笑着说。
“汪自强?祝贺乐阳工业出事?”刘斐有点迷惑。
“祝贺帝工集团起诉我们侵权。”黄立工手指点到对话框上,边说边敲入给汪自强回的信息,“大佬也会调侃人呀……”
回信很快到达,黄立工念了出来,“认真的。能被大名鼎鼎的帝工起诉,说明鲲鹏减速机的技术实力得到了国际认可。”
“真会安慰人。”刘斐笑着说。
“他说得也没错。”黄立工看着刘睿阳,说,“我们要不要开个新闻发布会?”
“发布什么?”
“帝工集团无理取闹,睿立科技积极应诉,决不妥协。能被巨头视作对手,本身就是我们实力的佐证。而且,我们主动披露不利信息,更能说明我们对自己技术的信心。”
刘睿阳沉吟着,刘斐马上说,“如果在平时,是个好招。但是现在,市场正人心惶惶,我们主动披露不利信息,就怕市场的理解是,事情大到不得不披露了。”
黄立工想起张文峰以前闲聊说过的一句话,自己也放弃了,“你说得对。市场神经过敏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他拿起手机给汪自强回了条信息,放下来,说,“我们得快点脱钩。”这内忧外困的,才一个多月,他就快受不了了。
“脱钩?”
“找家新的资方,把乐阳工业踢出去。”
刘斐脸上浮起笑容,她自然愿意。
“我们忍一忍,再看一看?”刘睿阳说。只从研发的角度来说,他自是希望有个更支持和包容的资方。胖哥大笔一挥,把他的研发资金投入计划也卡了,这些是年初时就列入公司全年财务预算的。但是,脱钩可不是小事情。会不会太着急了?毕竟这段时间的迅猛发展,与乐阳工业的资金和订单支持有密切关系。
“他们这些花样,只是刚开始。如果不脱钩,后面的事情恐怕我们更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