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浩、绿豆、疯子,还有另外两名士兵知道这是不能违抗的命令。默然跪下,向两名长官、两位大哥磕头。走出两步,全都失声痛哭。
鲜卑兵已经恢复秩序,列成方阵压了过来。
威震四方的鲜卑精锐,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将被一小撮敌人生俘,这种奇耻大辱让他们恼羞成怒。
战场上不会再有劝降,只有血腥的报复。阿薄干已经传下令来,别人都可以杀死,陈嵩一定要活捉,他要亲自剐了这家伙,让他知道侮辱大魏冀州刺史要付出什么代价。
郭旭眼睛盯着前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槊。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他和陈嵩都将死在这里。陈嵩为了救自己,不在乎掉脑袋,他也一样。唯一的遗憾是他在回到关中之前就掉了脑袋。一个无头鬼在地下和爷爷、父亲相逢,那该多么凄惨。想到这里,苦涩地笑了出来。
鲜卑兵阴沉的面孔已经到了十来步远的地方,一支长槊突然划破长空,从河岸方向飞向鲜卑兵,降落的时候,遭遇了一个人的脚背,它立刻当仁不让地穿了过去。这个当兵的惨叫一声,身体后倾,但脚还被紧紧地钉在地上,于是他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体态扭曲着倒了下去。鲜卑兵阵中立刻出现一个圆形空场,圆心是一个声嘶力竭的伤兵。
郭旭回头一看,徐之浩向他扬了扬手,笨拙地跳下河去了。
再见乡党,没有比这更好的诀别了。
鲜卑兵再度受辱,怒不可遏。锋刃如波涛,缓慢而沉重地涌向两个人的小小孤岛。
陈嵩和郭旭沉下身子,扎稳脚跟,蓄势待发。他们的长槊会首先飞出去,打乱前头士兵的阵脚,尔后,他们会挥舞弯刀,冲进敌阵,逢佛杀佛,遇父杀父。
从中原陆沉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定了。
注定不能像幸运的祖辈或后辈那样,穿着体面的衣服死在亲人环绕的床榻上。
年轻的生命即将凋谢。
白刃耀眼、鲜血纷飞、陌生人殉葬。
身体会腐烂,会融入泥土。
看到枯骨的人,不会知道它的主人生前多么英俊挺拔。
如果有灵魂,他们会看到这血腥味看似永不消散的百年乱局,谁是收官者。
随他去,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是兄弟并肩战死。
......
下雨了。
密雨斜侵,飒飒地落在鲜卑兵头上。
箭雨。
黄河上,四艘巨大的“金翅”战船一字排开,舰艏的兽头面目狰狞。
晋军弓箭手居高临下,顺风放箭,织成一张致命的帘子,把一场结局已定的厮杀挡在了两个幸存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