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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嵩整顿好军纪,一边思谋着怎样向朝廷禀报才能让这次惨败看上去不那么惨,一边派人去打探阿薄干的下落。
然后阿薄干就来了。
躺在一口棺材里来的。
长孙嵩读完了刘裕的亲笔信,看了一眼用楠木做成的贵重礼盒。刘裕已经在信里说了,长孙将军鞍马劳顿,本应厚礼致意,但大军远征,没有更好的东西,只有一点江南特产,还望将军不要嫌寒碜。
两个礼盒,小心地打开其中一个,黄色锦缎做的衬垫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黑黢黢的坛子,坛口封了红纸,用金粉写了一个“御”字,一看就是宫廷用品。使者在旁边说,这是吴兴一带专贡的顶级米酒。
另一个盒子里,是很多用荷叶包裹、红丝线捆绑的方圆小块,使者说这是江南各色上等点心,是宫里的厨师加工,皇帝赏赐给太尉的。
长孙嵩略一沉吟,就命令幕僚封好这些东西,预备和奏折一起呈送平城。
刘裕的确是送礼物给他的,但他丝毫不想让拓跋嗣觉得他竟坦然享受宫廷贡品。他更不想染上一丁点自专之嫌。东西不多,但只要带有外交意味,那就必须由皇帝亲自处置,他一个方面主帅,手伸得哪怕长一点,也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嫌隙。皇帝也许并不在意,但架不住皇帝身边有些人刻意罗织,专门挑别人的毛病。长孙嵩为政这么多年,见过多少人因为不拘小节而栽倒,因为针头线脑而失势,怎会为了这些坛坛罐罐而授人以柄?
阿薄干的棺材停在大帐外,用料厚重,加工精细。
长孙嵩做了一小会儿的思想准备,让人打开了棺盖。
尽管天还算凉,但棺盖打开一瞬间,长孙嵩还是努力克制着,才没捂着鼻子向后退。
阿薄干的眼睛是勉强合上的。长孙嵩一看就知道是死前不瞑目,死后被人抚过。脸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盔甲上也看不到泥土。脖子上系着一幅丝巾,看上去他好像未曾断头。
长孙嵩示意一个士兵抽掉丝巾。
阿薄干的脖子上,有一圈缝合线,缝得很细致,但尸体已经开始轻微鼓胀,那道伤口因此看上去如松树皮上的褶皱,触目惊心,非常骇人。
看来晋军围上丝巾的做法,用心还是很周到。
长孙嵩本来很不喜欢阿薄干,内心对他的死也没有多少痛惜,但现在看到他这样断成两截躺在这里,万千荣华富贵都已经毫无瓜葛,不由得生出一分兔死狐悲之感,想到自己一把岁数,也还得出入战场,保不齐哪一天遇到强敌,也会这样枝残叶败地回到亲人面前,由彼及此,推人及己,由不得送出两滴浊泪。
请使者留饭,使者说逝者在侧,杯盏不敬,告辞了。我方本不希望两国起刀兵,现在因为前锋将领不体察双方高层意图,一意逼迫,导致冲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家太尉希望长孙将军体谅我们的难处,在皇帝陛下面前善为开脱。
长孙嵩想起尚书台催他拖住晋军的命令,想到刘裕不可能不明白拓跋嗣的用意,再听使者这番明显是刘裕授意的辞令,不得不佩服刘裕的政治演技。先在在战场上大发虎威,而后在外交上卑辞厚币,实力硬到那个程度,身段软到这个程度,这样能屈能伸的人,让人不得不由衷敬畏。
送走使者,让人准备鲜卑礼仪。在把阿薄干灵柩送往平城之前,他要在这里先祭奠一番。固然是人之常情,但也要让人们看到长孙嵩和阿薄干之间毫无嫌隙,以此堵上有些人的拨弄之口,免得他们说是长孙嵩把阿薄干送上了死路。
然后就是最艰难的部分。
棘手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