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子立刻把军中水鬼派出去,潜在附近的水中。这些人嘴里叼根芦管透气,渴了喝河水,饿了吃生鱼,神不知鬼不觉地钉在河湾里,约好只要筏子一动,确定航向,立刻上岸飞报沈林子。
水鬼又潜伏了两天,秦军没有动静。今天入夜后,沈林子正要睡觉,一个水鬼回来了。
秦军的筏子出动了。
驮了少说上千人。
还有联排的大筏子,装了盘起来的铁链子,不知道要派什么用场。
沈林子来不及想明白铁链的用途,立刻命令战船出动,遥遥跟踪秦军。秦军一定是连续侦查好久,已经摸准了晋军粮船的来往规律,知道明早就有一队船要从洛阳过来,所以要在中途设伏。
沈林子没想到郭旭会半路杀出来。
秦军螳螂捕蝉,沈林子黄雀在后,天晓得咋会有个夜猫子斜刺里伸过一张尖嘴!
一场夜战,秦军在最没有防御力的时候遭到偷袭,在刚刚鼓起背水决战的勇气时遭遇水陆夹击,最后只跑掉南岸两三百人,北岸一千多官兵,包括三名将官,全都命丧河畔,带去垫背的晋军不足百人。
秦军的铁链子安装得很奇怪,没有深深打桩固定,只是随意地绕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如果遇到大船冲撞,根本顶不住。
难怪没有听到打桩的声音。
可是这样一触即溃的链子能顶什么用呢?
等看到羊皮筏子时,沈林子琢磨半天,终于明白了秦军的真正意图。
所有筏子头上,都安了一个铁钩。筏子上除了坐人的地方,都堆着灌满油脂的草捆。
秦军不是要靠铁链子拦阻大船,那样需要很大的工程量,战机根本不允许。他们应该会在看到晋军船队远影时,立刻两岸发力,把沉入水里的铁链子拉平,而后把筏子推进河里,用筏头的铁钩隔一段挂在铁链上,同时筏子抛下碇石。此时岸上士兵松手,河面上就会出现一个铁链和筏子组成的浮桥。晋军大船船头撞上浮桥的瞬间,筏子上的死士会砍断碇石上的石头,筏子带着铁链,顺水势向下漂,借大船的冲力,贴在它的两侧。筏子上的人会点着草捆,让熊熊烈焰拥抱大船,自己则跳水逃生。粮船是逆水行舟,打头的船一旦失火,船上人只顾逃命,就没人再划桨控舵,大船失去动力,会被河水冲向后续船只,连撞带烧。秦军准备了三条铁链,如果第一线失手,后面还有机会继续火攻。如果第一线得手,后面两条铁链就不必拉起,任其**,而筏子们则解开铁钩,顺水飘下,靠近大船放火纵火。岸上的秦军,则从容等待屠杀爬上岸的幸存者。
郭旭非常佩服沈林子,他觉得沈林子判断得很有道理,因为实在找不到比这更精妙的战法了。
还好这一切算计最后都只是算计。
至于沈林子,他不能不念一万个佛号。刘裕已经发书告诉他会派郭旭押解粮食来解困,也估摸着他快到了,但万万没指望他会天造地设地出现在这里,严丝合缝地发起奇袭,让完胜更加没有悬念。假如不是骠骑队夹击,秦军纵然截粮不成,也还能大部撤走,不至于偷鸡不成蚀把米。
骠骑队这根稻草还没有到潼关,已经重重地压在姚绍背上。
再能扛的骆驼背,也经不起这么压。
沈林子想起檀道济写给姚绍的信,一想到后者即将得知最新的噩耗,不由满心跳出恶作剧般的快感,失声笑了出来。
郭旭说沈军主笑什么。
沈林子一伸手搂住郭旭的肩膀,拥着他往前走,声音懒散而轻松;
“没什么,我要是有个妹子,就许给你!”
郭旭也笑了:
“就因为我帮你打了埋伏?”
“不,因为人家说你是打铁的傻小子,我看你傻人有傻福,妹子跟了你亏不了。”
郭旭给人家“傻小子”的说法提供了口实,只知道傻傻地笑。
但内心隐隐掠过一个念头:
要是孙俏也这么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