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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逝者如斯夫,如青春苦恨不可弥补。
小俏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连日来坐马车赶路的疲惫,都要靠这一夜的酣睡来清洗。要不是院外连绵不断的嘈杂声,她还能睡下去。坐起身,叫来小丫头,让她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顷刻小丫头回来,说大军正在出城。
看样子晋军要进攻了。
郭旭应该也要走了。
她想起昨晚骑在郭旭马上的感觉。
还有从马上掉下来一瞬间被郭旭抱住的感觉。
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纸照进屋子,微尘在光柱中翻腾。小俏的思绪就像这些不安生的小尘埃,上上下下地扰动。为了保护它的女主人,小俏的理性设计了一座带着壕沟和拒马的坚城,但是它发现女主人的感性正在悄悄地掘开一条地道。这些日子小俏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和仇人的爱将纠葛在一起,这个傻傻的大男孩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男人,但见到郭旭,她依然会开心起来。见过种种城府,涉过重重凶险后,郭旭是初春时节一片阳光照耀的水田,干干净净,清清亮亮,不需要她费心思去周旋。他其实不是真傻,只是不会算计人,而这恰恰赋予他一种纯阳之美,就像一颗青涩果子上天赋的釉彩。只有跟他在一起,小俏才不紧张,因为知道他除了一怀春意,没有别的图谋。现在这个单纯的男孩子被爱困住,正急切地盼着小俏恩准他脱困。他身材高大,但因为陷入爱河,已经俯伏在尘埃里,仰望着心上人颁诏。小俏已经看清楚,就算她拒绝了,这个人也不会因爱生恨伤害她。
那我是拒绝呢还是不拒绝?
她这么想着,发现自己已经急匆匆地穿衣洗漱了。
还没推开院门,就听到街上整齐的脚步声和盔甲、兵器的铿锵声。
一推开门。一个本来蹲着的人一下子站起来,吓了小俏一跳。
那个兵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折叠口用蜡油封住了:
“我们郭队主要带队出发,没时间过来辞别。他让我把这封信带给姑娘。”
一封信?
小俏差点笑出来。就算郭旭一夜之间刻意学会一些字,那也顶多能拼凑出一张字条,距一封信怕是有千里之遥。
打开纸后,小俏愣了。
没有字,是三幅图,画得很简单,但是没有歧义。
第一幅是一座宫殿,周围带着有垛口的围墙。第二幅是一个女人,衣服很华丽的样子,周围有几个小小的女人。应该是侍女。第三幅,是一把梳子,齿子很细。
小俏看了又看,无声地笑了,一大滴眼泪落在纸上。
郭旭说过。打进长安后,要从秦国宫殿里找一把漂亮的玳瑁梳子送给她。现在,她满脑子没有玳瑁梳子的样子,只有一个情景:军帐,灯下,一个男人趴在桌子上,试图用图画说话。笨手笨脚,不知道撕了多少纸。
看到小俏的样子,那个兵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并不走。
小俏有点尴尬地抹掉眼泪,对那个兵说谢谢你。
兵搓了搓手,说郭队主要我把姑娘的话带回去给他。
这倒是一个难题。一个姑娘的心思。让一个男人递给另一个男人,如何才能不深不浅,不明不隐。小俏能够想象过些日子,她说的话会在当兵的中间传开,最后闹得全营皆知。
可是这个傻男孩既然派了一个兵专意等着。就说明志在必得。他要带兵去攻打一个国家的都城,有高墙坚城,有深阔壕沟,有刀从枪林,有箭雨飞石。他可能有去无回。
他最想听到的,无非是小俏愿意和他在一起。小俏眼前还不想这么说。
假如有一天想说了,这个人可能已经没有了。
小俏的心揪了一下。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身边的这些人,谁死了她都不在乎,除了这个叫郭旭的人。
想了想,告诉那个兵:你去告诉郭队主,我只要一样,就是他好好地活着。
当兵的走了。小俏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想到那个正在等待回话的青年军官,心头涌起一丝愧疚。她给一个九死一生的男孩子,递过去一个模棱两可的话,将自己摆在进退裕如的位置上。郭旭很可能把这番话理解为姑娘盼着征人回来团聚,并因此满心欢喜。假如他死在战场上,生前最后的渴望,无疑就是这种团聚。如果他在合眼前闪过一个念头,明白那个姑娘也许只是说了一句祝福,那该是何等残酷的开悟。
小俏打了个冷战。
不能就这样潦草。
她下意识地跟着军队往前走,好像这样就能水到渠成地见到郭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