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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三十八章 男儿心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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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你家的羊儿两只角啊

啃光了我的草

我想剪掉它的毛啊

它往你家跑

你家的马儿四条腿啊

搅浑了我的水

我骂它是小坏蛋啊

它踢了我的嘴

你家的老婆一张嘴啊

喝干了我家马奶

我想抱她睡一觉啊

她打了我一孤拐

犒劳前线诸将的晚宴没有持续很长,因为刘裕进长安不到两个时辰,皇帝慰劳三军的钦差也到了。北府诸将的内部庆功,临时换成了给钦差洗尘。如此一来,刘裕就不能开怀纵酒,没法嬉笑怒骂,诸将也得跟着收敛酒量,约束舌头。架子一端起来,酒场就成了官场,觥筹交错却虚情假意,礼数周到而兴味索然,完全不对这群战将的胃口。几轮酒敬完,钦差宣称不胜酒力,要告退了。刘裕说既然钦差舟车劳顿,先歇息也好。钦差说别因为我扫了各位将军的酒兴,诸位不妨留下来接着喝,恕我不能陪到底了。话虽如此,场子其实已经冷了,诸将纷纷说我们也回去,改日再侍奉钦差。

陈嵩和郭旭巴不得如此,趁着刘裕陪钦差边走边聊,他俩从人堆里钻出来,策马出了长安南门。在夜色中疾奔一阵子后,远远看见浐水岸边几堆篝火。再往前跑一会儿,迎风已经能够闻到烤肉的香味,隐约听到说笑声。

在野外搞一个弟兄们的烤肉宴,痛痛快快喝一场,淋淋漓漓唱一回,这是斛律征的主意。陈、郭二人进宫赴宴时,斛律征已经和疯子、绿豆带着一群兵在浐水边找了个好地方,堆好了柴,宰好了羊,备好了酒。搭起了帐篷。陈、郭下马的时候,几个架子上的烤全羊已经皮酥肉嫩,羊油孜孜滴落在炭火上,吱吱格格。悉悉索索,激起一丝丝欢快的窃笑。看见他俩来,席地而坐的人们都站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迎着他们跑过来,一把抱住郭旭,几乎把他扑倒在地上。

徐之浩回来了。

在黄河边猎杀阿薄干时,他飞锤打掉了斛律征的头盔,自己也被后者当胸射了一箭,还好他的胸肌像小山包一样宽厚,虽被层层撕裂,却还是把箭头挡在了距离心脏不足半寸的地方。骠骑队一路鏖战的时候。他一直在白直队养伤。伤养好了,长安也拿下了。他很懊恼:弟兄们一路斩关夺隘,郭旭和疯子更是双骑入长安,抢了全军头彩;自己却躺完了大部分北伐,只能在病榻上艳羡弟兄们的战功。可是转念一想。错过了风风火火的连台好戏,总比错过阳间的千般福气好。想到菜虫惨死那一幕,再想到自己还有福气和其余弟兄重聚,又不禁以手加额,谢天谢地。

郭旭把徐之浩拉到火堆旁,一把扯开他的衣襟,看到灌木丛一样密实的胸毛中。有一片鸽子蛋大小的粉色空地。那里永远不会再长出灌木了。他小心地用指头点了点那里:

“当真没问题了?能抡锤打铁了?”

徐之浩憨憨一笑,挥起碗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在胸口上砸了四五下。陈嵩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

“好了好了,你个愣头青,要是伤的是蛋,我看你怎么砸!”

弟兄们哄堂大笑起来。

斛律征从人堆里转出来。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搂住徐之浩的肩膀:

“你是被我射坏的,你应该砸我的胸!”

陈嵩坏笑着说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砸和射能比吗?依我看,要么你站好了让徐之浩射一箭。要么就让他砸你的蛋,你喜欢哪个?

斛律征翻着白眼装作难以取舍的样子,最后说男人宁舍命不舍蛋,那还是射一箭吧。

哄笑声中,亲兵们张罗着给大家倒酒。每个人面前都有三个木头小方盘,一个用来切食羊肉,一个装满本地各色干鲜果子,还有一个装着胡饼。

陈嵩端起酒碗,扫了大家一眼,想说点啥,又不知该说啥。秦国夷灭,秦军扫平,大胜之后,反倒茫然,乃一口喝干。众人跟着一口闷。陈嵩看了看身边的郭旭,本想说你给大家来几句,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膝盖。

郭旭在来的路上本来兴致极高,现在坐下来,看着这一圈弟兄,心情突然低沉下来。少了一个菜虫,多了一个斛律征,菜虫之死,命令来自阿薄干,而斛律征到最后一刻还在决死保卫阿薄干,现在,敌友易位,阴阳两隔。他想起那天在黄河边大家喝酒行酒令,徐之浩的最后一句是“操鲜卑他妈”。今天他很想替菜虫再来一遍这个酒令,但却因斛律征在眼前而道不得。抬头看烤全羊,那些架起来任人宰割的躯体,让他想起被处死的姚秦王室成员身首分离、横尸渭滨的样子。他不忍心看夏侯嫣母子引颈就戮,但能想见一家人瞬间成鬼的惨状。到此刻为止,他也找不到仇恨他们的任何理由。战争就是这么怪,你浑浑噩噩地打完杀完以后,发现有些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从夏侯嫣,又想到孙俏,想起渭河边那连片的刀斧砍头声,不禁毛骨悚然,觉得就是自己拼个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夏侯嫣的命运落在她头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远离战乱,在一个安安稳稳的地方丰衣足食地过小日子。这许多想法如流星滑落,乃举起碗,不伦不类地说了一句:

“打完仗,我要回去打铁!”

众人知道他不善言辞,但既然端起碗了,那怎么着也要有个祝酒词之类,哪怕是一声“干”也行啊。现在听到这么一个没头没脑没征兆的心迹,先是一愣,继而笑成一片。

唯独斛律征没有笑。此前和陈嵩聊天,得知菜虫和这几个人的关系。他虽然曾经“士为知己者死”,拼死保卫过阿薄干,但并不赞同他那样虐杀晋军战俘。现在和菜虫的铁杆兄弟坐在同一堆篝火边,人家不说,可伤疤犹在。他知道汉人婉转,绝不会去碰这个伤疤。但他斛律征是鲜卑牧人,心里有话不会藏着。

“打完仗,我要回去放羊!”

人们发出轻轻的笑声。他们不能想象这个神箭手脱下盔甲战袍,穿着油乎乎的皮袄醉卧草地。任由羊儿自东自西,太阳自起自落的样子。

“今天这碗酒,我先敬给你们那个兄弟,菜虫!”

大家低头无声。

木头烧裂,噼噼啪啪。

“他是好样的,临死前和阿薄干说话,每个字都是铁做的。如果我是阿薄干,我就算要杀他,也会让他痛痛快快的,不会那样折磨他。就是那样。他到最后也没有说一句软话。阿薄干杀了他,但是没有打败他,你们汉人,要是都像他那样,都像你们这样。就不会退到长江那边去。”

这个鲜卑人,就这样硬生生地戳了大家的伤口,也戳了全体汉人的伤口,但戳得光风霁月,令人心服口服。

“我以前看不起汉人,但是自从跟你们在一起,我的想法变了。有很坏的汉人。也有很好的汉人,我们鲜卑人也一样。阿薄干是我的上司,我必须听他的命令,不过他不太好。我回去放羊,会告诉我们的人,汉人有很多是可以做朋友的。汉人和鲜卑人打来打去,其实会害了很多好人。这碗酒,我喝了,你们也喝,如果真的拿我当兄弟。就不要恨我!为了菜虫,你们可以用刀砍我,就是不要心里藏着恨不说出来。”

火光下,陈嵩第一次看到斛律征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再看各位弟兄,目中无不含泪。不能不佩服鲜卑人这份磊落。

“斛律征,你不要小看我们,我们既然坐下来和你喝同一坛酒,就真心拿你当兄弟,更何况菜虫也不是死在你手上。徐之浩倒是差点被你给干掉,之浩兄弟,你恨他吗?”

徐之浩一摇头:

“战场上拼杀,生死在天,有什么好恨的!我那一锤要是再低点,不也就把狐狸大哥干掉了吗?”

众人哄笑着把酒干了。

斛律征却不坐下:

“你们汉人喝酒行令,我们是唱歌跳舞。我给你们唱一个鲜卑小调。”

陈嵩见识过斛律征的歌声。此刻天朗气清,浐水无语,羊肉浓香,米酒甘醇,篝火照亮这些休战战士的面庞,有歌自然最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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