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轻描澹写,贺柔嘉却是神经骤然被拨动,感到一种刀刃贴上背嵴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什么意思?”
周小渡掏出一条丝帕来,擦了擦手,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和猜想的说出来而已,贺小姐若是好奇,自行探究便是了。”
她抬起眼来,望向贺柔嘉,“现在,回归正题。听说,这场秋猎很重要。”
贺柔嘉令婢女将炖肉放到院内的石桌上,然后才回答她的话,“雁回山的秋猎,是每年之中最盛大的活动,自然重要。”
“上山的时候我已见过,确实非同凡响,难怪贺小姐要邀请我家袖袖来此游玩。”
“你若感兴趣,也可去参与,不过我观娘子弱柳扶风,怕是近不得这箭失鹰犬,若是受伤了,可不大妙。”贺柔嘉此言半是实话,半是阴阳怪气。
周小渡笑得十分温良,“我并非来此玩乐,而是担心学生误了功课、失了礼数,方才前来监督,以尽师责,还望小姐勿怪。”
贺柔嘉直接地指出:“你管得有点宽。”
“听贺小姐这话,是不希望我来?”周小渡不以为忤,笑意不改,“怎么?我碍事了?”
一声鹰唳恰在此时,于半空上乍起,这熟悉的叫声竟让贺柔嘉心下一颤,她镇定道:“没有的事,只是我个人不太喜欢老师或者长辈的贴身关怀。”
“那是你,不是盛风袖。”周小渡道,“不请我喝杯茶?”
“抱歉,我顾着说话,都给忘了。小烟,上茶。”
周小渡坐到石凳上,捧着茶杯,说:“贺小姐和江思白,好事将近了?”
“你怎么知道?”贺柔嘉诧异地问。
“不难猜。”崔近屿说人生大事,人生能有几件大事?无非生死嫁娶罢了。周小渡接着道:“贺小姐被拘在山庄里,出不得门,连自家的猎场都去不得,看来是不愿意嫁给江思白,否则也不会被拘束了。”
贺柔嘉沉默半晌,“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你的婚事,是与我无干,但是贺小姐既被困在这贺家山庄里,不得自由,可见你在贺家是一个帮手都没有,而你偏偏心有不甘,若是想要逃婚或者毁婚,不论是什么动作,总需要有人帮忙……而那个人最好是单纯又仗义,愿意为你两肋插刀,还能让贺江两家有所忌惮,是一枚顺手的棋子。”周小渡喝了口茶,“我怕的就是这个大冤种,是我重视的人。”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连一旁的红毛大狼也放低了鼻息。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看开了,若是不嫁给江思白,我就得嫁给他弟弟,那几个家伙,呵,还不如他呢。”贺柔嘉声音里的心灰意冷,不似作假,“逃婚么……说得倒是快意潇洒,可是现实哪有这么简单?我离开贺家,我还算什么?若不能做高人一等的小姐夫人,我宁愿去死,也不会选择躲躲藏藏、灰头土脸地活着。”
周小渡静静地看着她。
“我请盛风袖来,是真心实意想要她来见证。”贺柔嘉认真地说道,“我贺柔嘉并非狼心狗肺之人,一开始与她交好,确实是存了戏弄她的心思,但是她心思纯良,我也便原谅了她。风袖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希望她好,怎会去陷害她?”
周小渡凝视着那双犬类一样的、黑熘熘的大眼睛,说:“既如此,祝你和江思白百年好合,我们会和风袖一起见证你的重要时刻,日后若能顺利举办婚礼,届时可不要像这次一样,将我们从宾客名单上漏掉了。”
她和盛风袖若是无意搞鬼,又何必瞒着自己和盛余庆?江思白没有来信通知,想必也是被这两个丫头给截下了。
这些年轻人总是如此,妄想将全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
也幸亏自己多扯出些闲心来,关注盛风袖那假模假样的信,否则连她们要闹幺蛾子都不知道。
“一定。”贺柔嘉尴尬地笑了笑,半晌无言,遂又令婢女小烟送来快子,握着快子研究起那盘炖猪肉来。
她将肉里那些颜色稍浅的碎骨头一一挑出来,花了半天,勉勉强强地拼凑出原状的大概样子,“这是……肋骨?”
周小渡喝完茶,吃完点心,瞥了一眼,说:“这是打磨过的,凶器。”
“凶器?”贺柔嘉脑海中灵光乍现,“杀害彩儿的凶器是这个骨头棒,不是手指?!”
“指功是很难练的,能用来杀人的,江湖上可不多。”周小渡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意思冒充幽冥观音。
“如果我的烈云把这盘肉吃了,又或者当时你没拦住小烟将它们倒进潲水桶,这罪证就在我这里被我们销毁了,容二那里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贺柔嘉一下子就想通了,心说这容二还真是阴险,“可她为什么要杀彩儿?那不是她自己的婢女吗?”
“你去问问她就是了。”周小渡幸灾乐祸地说,“是这位容二小姐执意要求贺家查出真凶的,如今你有了线索,真凶直指容二小姐本人,那不正符合她的需求,查出真凶吗?”
贺柔嘉越想越气,本来容二在贺家杀人,便已经败坏贺家名声了,杀完人还敢把凶器藏在肉里端过来,让她来解决,简直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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