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步入黑暗时相比,在从中间交界处,也是地底最沉处重新走向地表的光明时。通道两边的阵亡士兵名称,又会带来一种新的感受。”
“就好像,我们正式被他们这些逝者,给一步步拉出的深渊。逝者给予生者得见光明的可能,则生者还逝者以荣耀!”
“这是一个轮回般的循环,无论你从哪一头进入,都将得到这个完整的感悟历程。这个仅仅是由人带给你的,我们生为人,对死亡最基本的敬重...”.
“我们纪念的是逝去的人,而不是政治!你想象一下,当你在前半段,在为你那些可能逝去的亲朋好友而痛苦缅怀时,忽然在你面前出现了一面旗帜,你是什么感受?!”
“此前的情绪会不会就此被打散?有这个东西在,我想要表达的,想要传达给访者的一切都会被破坏,你说,那样一个徒具外表的纪念碑,还是我林璎的作品吗?”
好像有道理...
卡特点点头,现在他有点理解为什么林璎会有那种显得两极化的决定了。
要么去掉国旗,要么去掉我的设计师署名...
曾经卡特还以为是这小姑娘在赌气,现在看来...
“我好像有点理解了。所以你不是在赌气,你是觉得如果加入国旗图案,会破坏掉你原本想要表达的情绪与内涵,所以认为,如果加入国旗,那么我想要通过建筑传达给人们的精神会消失,所以那不再是我的作品,于是拒绝署名。对吗?我需要你亲口确认一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在设计这座纪念碑时,我特意抛弃了所有关于越战的资料,只从人出发,也只考虑人的因素。”
林璎肯定地点点头,在说道自己的作品时,她表现得格外坚定。
“和你不了解艺术一样,我也不了解政治。但我知道,政治总不像它表面展现给人们的那么光明,甚至有些肮脏。就好像越战,我不评价它的对错,那些越战老兵们比我更有发言权。”
“可那些逝去的普通士兵们,就干净多了。我们要纪念的是他们,值得被纪念的,也是他们!我们纪念的不是战争的英雄,而是我们这许许多多普通人失去的父亲、孩子、丈夫、兄弟、朋友...”
“从广角上看,纪念碑得主体就像地球上一道被战争砍出来的伤疤。它很难愈合!走进纪念碑,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希望人们在触摸到墙体上的名字时,会感觉眼眶酸涩,甚至惧怕前行...”
“可只有真正有勇气面对死亡、面对黑暗,才能逐步走向光明与现实。伤疤的愈合,也需要人们直面战争的现实,才可能逐渐愈合它带给各国人民的伤痛。”
“这就是我的设计理念,我不会再做更改了!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评说,我都不想关心。我只是一个设计师,甚至这个作品本来我就只是打算在学校当成毕业作品的。我都没想到它能被选上,然后引起这么大的非议...”
“我不讨好他们任何一个人,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精神。一个设计师,不能没有自己的想法,毫无思想的设计师,根本就不是设计师!只是一个泥瓦匠罢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理解你的想法了,林女士。顺便问一下,你介意我把你刚刚对我说过的话,转述给耶鲁的同学们吗?”
细细品味了一下林璎这一段叙述,卡特点点头。
对艺术,他依旧不懂。可那句“一个设计师不能没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思考,却令卡特非常认同。
即便建筑设计艺术这个领域,好像思不思考也就那样,可...那到底也是文明的一部分。生而为人,无关肤色、人种。对于这些有思考,有可能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人,卡特的心里始终是存着一份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