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霜阁,薛念房中。
薛念靠在床上,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药瓶,眼里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枫家三姐说:吃了这药,她和孩子便可以平安无事,这药全天下仅此一颗了。
全天下仅此一颗的药,拿来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薛念没有问为什么,她只觉得人生太过可笑,至亲之人,想尽办法让你死,陌生人却要保你性命。
薛念闭上眼,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回忆里都是刻骨铭心的痛。
她出生的那一天,爹爹迎娶二娘,走正门,着大红嫁衣。
爹爹在主院鼓乐喧天娶妾。
娘亲在偏院撕心裂肺生产。
薛念,薛家嫡出大小姐,过得不如二娘院里的小丫头。
白天有干不完的活,晚上有读不完的书,琴棋书画一并都要学习,稍有懈怠,就会被爹爹关进祠堂鞭打。
薛念不明白,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学琴棋书画、读书认字。
被打急了的时候,她问过爹爹。
爹爹说:“你是薛家嫡长女,不能丢了薛家脸面。”
“我既是薛家嫡长女,为何还要做丫鬟做的事?”
“怪就怪你生错了,你若是个男孩,薛家捧你为掌中宝,而你,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
从此,“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成了压在薛念心头,永远的罪。
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得到爹爹的疼爱?丫头片子就天生有罪吗?她不服,但她无力反抗。
她的心在爹娘一次一次的争吵里;在娘亲偷偷落下的眼泪里;在一次次被关进祠堂的鞭打里,一日一日冷去,一日一日绝望。
直到有一天,林沐枫出现了。
那一天,她蜷缩在祠堂冰冷的地上,刚刚被打过的伤口,痛得她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就这样死了算了。
娘亲来接她的时候,身后跟着林沐枫,他从祠堂外明亮的阳光里走进来,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抱回偏院。
从那以后,他每晚都来教她轻功。告诉他学好轻功就能躲开父亲的鞭打。
她笨拙但很努力地去学,摔了很多跟头。可是,比起被父亲鞭打,那都不算什么。
当她第一次躲开爹爹的鞭子时,爹爹眼中的神情,让薛念不解,那不是愤怒,而是惊喜,那惊喜转瞬即逝,薛念以为自己看错了。
爹爹说:“只要你躲得过,我便不再打你。”
薛念的轻功渐有长进,挨打的次数也慢慢减少。
林沐枫每次来的时候,都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好玩儿的。
彼时,二娘生了弟弟,爹爹在主院忙得乐此不疲,没有闲暇来找娘亲和薛念的麻烦。
林沐枫常常带着薛念偷偷溜出去,爬最高的山看日出;在最黑的夜数星星;逛最热闹的街;买最贵的糖……
曾经薛念深深渴望的,女孩子的快乐,林沐枫都一一带她去体验。
薛念那颗冰冷的心,慢慢地一点点融化,一点点温暖。
只是,生活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那一天,她正咬着一串红嘟嘟的糖葫芦偷溜回来,被爹爹在偏院后门堵个正着。
爹爹黑着脸,看着她把一串糖葫芦吃完,然后慢吞吞地开口:“以后不要出去了,好好在家待嫁。”
薛念整个人愣在当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拿手里那根串糖葫芦的签子扎死自己。
“我不嫁。”她第一次大胆地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