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篇第二节命运</p>
一句话说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p>
琼恩凝视着梅菲斯，圣武士却仿佛全不在意，依旧悠然自得地整理着她的那些资料，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顺口闲谈罢了。她将几页纸细心地叠起来，放进皮袋中，然后才意识到琼恩的目光，“怎么了？”她似乎有些不解地问。</p>
“没什么，”琼恩笑着摇摇头，“艾弥薇。”</p>
“嗯？”</p>
“我想，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吧，”琼恩慢慢说，“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人应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对吧。”</p>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命运呢？”</p>
“坦白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琼恩承认，“以你我的年龄，现在就说什么命运，什么人生，只怕会很可笑吧。到底想要达到一个什么目标，想要得到一个什么结果，我现在未必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我所希望的，也只是自己选择自己的道路——不管选择的结果是好的或者不好的，对的或者错的，总是自己选择的，那就足够了。”</p>
“只是，”他轻声笑着，“希望归希望，人总要现实啊。”</p>
所谓现实，不过就是利害权衡罢了。</p>
琼恩不是傻蛋，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足以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其他不用多说，一个“记忆编织”，就足够说明所有问题了。毫无疑问。自己就像棋盘上的棋子，看似在自己行走，其实一直在被或明或暗地推动着，而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地，有yīn魂城，有大巫师，甚至……还有神祗。</p>
“夜女士与你同在。”</p>
从奥图城出发时。第二远征师指挥官雅达王子如此说，当时琼恩还没太在意。只当作简单的祝福语，然而事后想来，只怕其中的意味并不那么简单，反而更像是某种暗示或者预告。</p>
只是，知道了问题，不等于就可以解决问题。</p>
“我离开yīn魂城之前，奥沃老师曾经和我有过一次谈话。”琼恩说，“他一向罗罗嗦嗦，具体的原话就不用重复了，其实真正的意思就一句话：倘若我不是棋子，我能有今日么？”</p>
记忆编织的引导、“田伯光”传授的所谓内功、各种看似巧合地安排、种种意外的聚集，正是所有地这些，才造就了自己如今的一点“成就”。倘若没有这些棋手的暗中操控，倘若真的“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结果会是如何？</p>
琼恩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自己出身低微，没有直接投胎到yīn魂城主家里；有几分天赋，却也没到惊世绝艳的地步。除非真以为自己套了传说中的主角模板，否则最有可能地，就是现在子承父业。当个小商店的老板，一辈子庸庸碌碌。就算有机会学习魔法，成为巫师，没有能够大幅度减少睡眠的“内功”，没有吸收神力的采玉诀，现在估计也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学徒，这种人世界上一抓一大把，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微不足道。</p>
自己愿意过那样的生活？</p>
当然，身为棋子。这并非自愿。所以因此获得一堆好处，这也谈不上什么感谢。就好像要人去上阵打战。因此被发了一套精良的铠甲兵器和装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犯不着因此而感jī涕零。然而问题是：既然背后地棋手huā了这么多的功夫，下了这样大的成本，那么又怎么可能轻易让棋子脱离控制，按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路？</p>
曾经有段时间，自己以为自己运气很好，往往能逢凶化吉，纵然一时困窘，总也有意外收获，但细想起来，世界上哪有这般好事。作为一枚棋子，如果说它“运气好”，只怕更多是意味着背后控制的棋手实力强横，深不可测。</p>
“其实，我也正在尝试呢，艾弥薇。”</p>
“尝试？”</p>
“对啊，尝试。”</p>
前往瓜理德斯城，周旋于卓尔当中，挑动内乱，分裂家族，最终一手导演了最后地大战。虽然因为罗丝及时复苏，未竟全功，但也已经很令人满意了。回想起来，当初做出这个决定，可以称得上是冒失，也并没有一套严密完整的筹划，很多细节都是随机应变，其实破绽不少，最后能够成功，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但琼恩并不认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是错误。</p>
如果说，自己此前的经历，一直都是被人安排设计好，那么至少这一次，相信并不在那些“棋手”们的预计之中吧。不管怎么说，自己并不是一枚被完完全全控制的棋子。</p>
当然，这种努力太过微弱，甚至连“反抗”都谈不上，只能算是尝试着去“偏移”。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是需要足够地力量地。</p>
所谓力量，一方面是个人的能力，锻炼到拉沃克或者奥沃那种地步，自然谁也不敢拿你当棋子；一方面则是势力，世界上有很多国王领主，自己未见得特别能打，然而手下小弟无数，自然也能雄踞一方，不必看他人脸sè。</p>
对于前者，琼恩能有现在地成就，以十余岁的年龄跻身高阶巫师行列，虽然并非史无前例，但也已经称得上是神速了，不能再奢求更高；对于后者……基本还是空白。</p>
诚然，如今是个好机会。伊卡沙城距离yīn魂城很远，受限于幽暗地域的地理环境，第二远征师也鞭长莫及。琼恩如今在矮人中声望甚高，瓜理德斯城新败，外界又无威胁——天时、地利、人和基本都有了。</p>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伊卡沙城人口不多，局限于幽暗地域之中，本身既谈不上强盛，对外又没有扩张余地。而且终究是矮人，非己族类。这些劣势，也是很清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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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矮人。只怕未必能成为多大地助力吧，”琼恩轻声说。“当然，我会尽力而为。”</p>
简单的话，已经清楚表达了琼恩的意思。作为棋子，他对自己的处境有明白的认识和觉悟，而且也希望摆脱这种局面。不会贸然行事，但也不会放弃机会，一点一点来。</p>
这并不算什么特别的反应。意料之中的事情。比起这些，琼恩更在意地，是梅菲斯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来。</p>
虽然相识颇久，关系密切，琼恩很多事情也不瞒她，但真正涉及自身机密的事情，例如记忆编织这种，是并不曾透lù过地。然而她话中的意思。明显是对琼恩的处境有清楚的认识……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劝yòu。</p>
“因为总看到你被上级指挥着做这个那个嘛，先被派去送信，现在又派来找什么魔像基地，”梅菲斯轻描淡写地解释，“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状态。”</p>
似乎有些道理。然而细想却又觉得牵强，因为梅菲斯的原话，是“摆脱他人的控制”。</p>
如今仅仅是她刚才所说的这种程度，是并不足以让人觉得“被他人控制地”，除非进取心和自尊心格外强烈。世界上给别人打工的，做别人下属的，替老板办事的，多了去了，难道都会觉得是在被控制？梅菲斯以前是教会的成员，也经常奉命到处奔走。难道她也会觉得是被控制？对于琼恩来说。如果没有“记忆编织”，没有一系列的“巧合”。仅仅只是作为yīn魂城的公务员，被指派去出差办事，那也是正常情形，拿人薪水，替人干活，情理之中的事情，还不至于上升到“被人控制”地高度。</p>
琼恩相信这不会是梅菲斯措辞不当，她既然这么说，那就必定是有所喻指。但琼恩不想再多问，没必要，也没意义。</p>
“一切好的和不好的，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想要的和不想要地，都是命运的一部分。”在拉沃克的巫师之墓里，莉法儿曾经如此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