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卿从银杏手里接过孩子,同时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银杏将自家姑娘眼中的疑惑看的分明,她笑了笑,解释道,“小姐是在喊‘娘’,只是发音不标准。”
裴卿卿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原来是这样,”说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英欢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逗她道,“英欢,再叫一声。”
但英欢却张嘴笑着不肯再叫了。
裴卿卿无法,只好将她又交给银杏,点着她的额头道,“等娘回来的时候,英欢给娘一个惊喜好不好?”
英欢不会说话,但却有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指。
裴卿卿索性又陪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正房外,麻姑也准备好了,她换了一身男装,肩上背着一只青色的包袱,见裴卿卿露面,她上前行了一礼,问道,“公子,可以出发了吗?”
裴卿卿点了点头,“走吧!”说着,便率先往外走去。
“去城外。”上了马车后,裴卿卿吩咐驾车的扈十七,这是她提前和宋厉约好的,巳时正在城门口见。
马车辚辚的往城北疾驶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城,彼时,宋厉的马车已经城楼下等着了。
“走吧!”看到扈十七驾着马车过来,宋厉放下马车窗帘,吩咐周元,周元昂首答应了一声,便又赶着车往兴平方向而去。
一行人是在午后到的兴平,马车直接停在了裴家旧居外。
裴卿卿撩开马车帘子后,看着面前这座熟悉的院子,不由瞪着眼睛皱起眉头,她不是早就将这里付之一炬了吗?
扈十七看出裴卿卿眼里的惊讶,弯了弯唇,解释道,“几年前,姑娘假死离开,将军他在兴平山上为您立了一座衣冠冢,这宅子也是将军为了时常祭拜您而重修的。”
“我知道了。”裴卿卿跳下马车,她正要朝前走去,扈十七又从后面叫住了她,然后递给她一把钥匙,“裴姑娘,这是宅子的钥匙。”
裴卿卿接过,将门打开后,请了自下车后,就始终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厉进门。
宋厉听到裴卿卿的邀请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裴卿卿冲他弯了弯唇,“寒舍简陋,宋推官莫怪。”
宋厉“嗯”了一声,往里走去。
裴卿卿又开了正房和偏房的门,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整个宅子里只有东边的偏房有一张床,其他屋子都是空旷的。
“怎么了?”见裴卿卿变了脸色,站在牡丹花旁的宋厉遥遥问了一声。
裴卿卿道,“无事,”说着,她朝一旁的扈十七交代道,“我看了下,整个宅子只有一张床,厨房里面也没炊具,只能劳你去镇上跑一趟,带些东西回来。”
扈十七倒是乐意帮着裴卿卿干活,不过他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姑娘能给属下列一张单子吗?”
“可以。”裴卿卿记得东边的偏房是有笔墨纸砚的,她径直往里走去,走到桌案后,她正欲磨墨,好给扈十七列胆子,却发现最下面的一张宣纸似乎写了字。
鬼使神差的,她将那张宣纸抽了出来……只看了一眼,她就明白自己没猜错,那是她假死后,陆淮安的寄情之作,上面写满了他的懊悔。
遣词造句,当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若非她就是正主,只怕也要看的泪如雨下。
裴卿卿神情有些恍惚的将宣纸叠了起来,她思量许久,为防别人发现这篇辞赋,索性折了几折,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然后才磨墨,给扈十七写起清单来。
她斟酌着,用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才将清单写完,待墨迹干透后,出去交给了扈十七。
扈十七接过清淡,扫了一遍,确认没有疑问便往外而去。
“宋推官。”将扈十七送走后,裴卿卿走向宋厉,问道,“您渴了吗?”
宋厉清清冷冷的看着她,反问,“不是说厨房里没有炊具?”
裴卿卿赧然道,“我去街坊家里借碗水。”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回来!”宋厉叫住她,看着她清透而疑惑的眼神,道,“我不渴。”
“哦。”裴卿卿道了一声,没有再朝外走去。
宋厉看了眼他对面的石凳,吩咐道,“坐下。”裴卿卿愣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坐下。
“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商量。”在她坐下后,宋厉眼里带着带着一抹复杂,凝视着她说道。
裴卿卿喉头咽了咽,无端就紧张起来,“宋推官请说。”
“明日,我想开棺验尸,你可介意?”宋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
裴卿卿迎着宋厉的目光,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就颔首道,“自然不介意。”
“那就好。”宋厉松了口气。
裴卿卿垂下眸子,其实,在刑部待了这么久,她早就做好了开棺验尸的准备,她想,她爹在天之灵也是愿意如此的。
毕竟,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洗清徐家一门身上的冤屈,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会选择与大伯相反的路,艰难北上。
至于她娘,她和曲家都蒙此屈辱,又如何忍看凶手逍遥法外!必定是也是同她爹一样的选择。
扈十七是在乌金西堕前回来的,他手中不缺钱,一定东西都是加钱买的现货,且都是送上门来。
宋厉倒是不愿意露面,索性带着裴卿卿去了东边的偏房。
偏房中,宋厉和裴卿卿各执一本书,分坐圆桌两端,谁都没有跟谁说话,直到屋中黑的实在看不清字,宋厉才放下手中的兵书,朝裴卿卿道,“能去点一盏灯吗?”
裴卿卿手里拿着书,但心思却根本不在书上,她在想京都的陆淮安,也不知道他的身子怎么样了。
骤然听到宋厉的声音,她有些受惊的抬起头,有些不再在的撩了撩额发,反问道,“宋推官方才说什么?”
宋厉一看裴卿卿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刚才没有在看书,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耐着性子道,“我说,能去点一盏灯吗?”
“哦,我这就去。”裴卿卿应了一声,起身便朝一旁的多宝阁走去,她顺利的摸到了火折子,然后点了一盏灯,小心的端到桌边。
屋中亮堂起来,宋厉下意识的朝光源处看去,只见微黄而静谧的烛光中,裴卿卿身量纤细,肤色细腻,面容秀美。
“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时间,宋厉心中只有这么一句话。
“宋推官?”裴卿卿见宋厉发愣,低低的叫了一声,宋厉被她叫回了神,想到自己方才失神的模样,面上不由多了一抹不自在。
“多谢。”他嗓音干哑的说了一声,然后侧过半个身子去,接着看起书。
“宋推官。”裴卿卿又叫了一声。
宋厉用力的合上书,侧头朝裴卿卿看去,两人对视,不知不觉就软了语气道,“你有完没完?”
裴卿卿抿了抿唇,脸上多出一抹冤屈,她抬手指了指他手中的兵书,道,“我只是想提醒宋推官,您的书拿反了?”
宋厉低头一看,果然是反着的,向来是方才欲盖弥彰了。
“我在想案子。”沉默片刻后,他看向裴卿卿,冷淡而严肃的解释,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在裴卿卿眼中,宋厉向来是个在周正不过的人,因此,对他的话,她根本不会生出怀疑,当即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不打扰宋推官您了,您请继续!”说着,她便重新坐下,拿起自己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