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泰和于老太太、于老爷子在耳房团聚后,于老太太拧了帕子,心疼的帮他擦拭手脸上的血痂,乔泰感受着这份久违的亲情,心里涌起一股涓涓暖流。
陆淮安猜得不错,在他心中,已经死去的爹娘兄弟远没有他伯爷和伯娘重要,当年,家中明明是有三个孩子的,可他爹娘却只朝着他一个人哭诉家中的不容易,最终贱卖自身离开家的也是他。
念及往事,乔泰深深的看了面前的二老一眼,问道,“从蜀中过来,那些人对您二位可尊重?”
于老太太或许不懂乔泰的意思,但于老爷子却是懂的,他朝乔泰点了点头,板着脸,思量着说道,“刚才屋里的那位就是奉国将军吧?他的人品我信得过,你为旁人卖命,还不如信他,他既然答应你会将我和你伯娘送回去,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我明白了。”乔泰答应,顿了顿,又道,“你们可在京都多待一段时间,到时候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那奉国将军能放你走?”于老爷子反问,他虽然没什么见识,但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看得出,乔泰应该是帮着他从前的老爷造了不少孽的。
乔泰迎着于老爷子的目光,点了点头,“奉国将军答应我了。”
“那就好。”于老爷子心里虽然还有些疑窦,但是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来是怕乔泰不好说,二来是怕老太婆伤心,他们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老太婆一直惦记着乔泰呢。
一日很快过去,东偏房中,麻姑陪着裴卿卿坐在屏风后,她已经能下地,只是不能大幅度的运动,陆淮安则是坐在桌边,他面上放着笔墨纸砚,只等跪在地上的乔泰开口。
“说罢!”陆淮安垂眸,冷冷的看了眼跪趴在地上的乔泰。
乔泰察觉到陆淮安的目光,稍稍抬起头,哑声问,“是要从头说起吗?”
陆淮安沉默片刻,挑眉道,“曲家和徐家的事,你清楚吗?”
“清楚的,”乔泰点头,顿了顿,又嘲讽道,“将军应该知道,庞进武他是靠晋宁鲁氏发家的,而庞夫人因为比丈夫大了十几岁的缘故,一直对他多有提携,否则以他区区一同进士出身,如何能坐上太师尊位,又如何能获封一等公爵位。”
“说重点!”陆淮安食指轻轻的叩着桌面,提醒了一句,他对庞进武的家长里短、情情爱爱并无兴趣。
乔泰抿了抿唇,接着道,“我和另外五个暗卫是在庞进武和庞夫人成婚一年后,被遣到他身边的,庞进武颇有手段,我们六个人算是他的心腹和死忠,这些年来帮他做下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有些过于细碎,这么多年过去,可能记不太清,我就说说我记得最清楚的罢。”
“说下去!”陆淮安坐直了身子,冷声道。
“事情还要从当今皇上与酆太子争位说起,那时朝野之中,有三分之二以上都拥护酆太子,当今皇上便授意庞进武与匈奴王庭合作,趁机对西北开战,而后又命他联合当时的曲尚书、镇国将军上表,上书奏请酆太子御驾亲征。”
“有当今皇上和庞进武从中作梗,酆太子自然一去不返,朝野上下哗变之际,当今皇上趁机收拢势力,直至入主东宫……”
陆淮安没想到乔泰会说出这么一番秘辛,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冷。
乔泰接着道,“当今皇上一年后登基,自然免不了要论功行赏,当时皇上已有嫡妻,并册封为皇后,但皇后病弱,又难生养,庞进武便动了将你女儿送进宫做贵妃的心思,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明白,比其他,皇上自然更相信已经被封为丞相的曲甫,于是他便先下手为强,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暗示皇上解决曲相……皇上心中有鬼,也就顺势而为了。”
“再者,庞进武因为庞夫人年纪偏大的缘故,一直喜欢年幼的少女,曲相获罪后,他那孙女,约莫是叫曲云,就落在了庞进武的手里。”
“庞进武将她囚禁了很久,直至被曲云的未婚夫发现,将人带走,他一怒之下,便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了徐家满门。”
“你可有证据?”听到这里,陆淮安忽然问道。
乔泰轻轻颔首,“庞进武向来有手写小札的习惯,这些事他都有记下,另外,当年和匈奴王廷联系的密信他也留着,上面还有当今皇上的私印,这些都是他的后路,也是这么多年他和皇上能相安无事的缘故。”
“这些东西在哪里?”
“丰汇钱庄底下赌场的石室里。”说着,他又将丰汇钱庄的地址说了一遍。
陆淮安点了点头,朝一旁的扈十七看了一眼,扈十七明白自家将军的意思,立刻出去吩咐人去做这件事情了。
吩咐完,他马上又回到了东偏房,陆淮安看了他一眼,“将人带下去,剩下的事你来审问。”
“是,将军。”扈十七说着,拎起地上的乔泰就朝外走去。
待屋中只剩下陆淮安一人时,裴卿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的面色煞白,眼底泛着丝丝血红,陆淮安起身朝她走去,在她肩头轻轻的拍了拍,“等小札和密信拿到手,曲家和徐家就能平反了,庞进武也会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那皇上呢?”裴卿卿看着陆淮安的眼睛反问,一字一顿道,“他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不是吗?”
陆淮安听裴卿卿这般说,微微变了脸色,“你……想怎么样?”
裴卿卿冷冷一笑,“你觉得,将小札和密信呈上去后,我对他没有杀心,他就能放过你我吗?”
陆淮安沉默,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事关重大,你让我再想想。”沉吟许久后,他有所保留的说道。
裴卿卿也知此事事关重大,她并没有逼迫陆淮安的意思,淡淡“嗯”了一声,就朝外走去。
麻姑站在屏风后,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末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裴卿卿离开。
徐家和曲家的旧案已经查清楚,陆淮安并没有忘记自己是隐藏行踪来此的,当晚,跟裴卿卿交代一声就回了京都。
裴卿卿心情复杂,并没有出门送他,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屋后的一排翠竹发呆。
不知何时,麻姑来到她的身后,轻声道,“姑娘在这里站了很久了,用些点心吧。”
裴卿卿回过头,淡淡的看了麻姑一眼后,忽然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麻姑看着裴卿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嗯。”裴卿卿应了一声,朝桌边走去,明日就要回京,她简单用了几块点心就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麻姑就将她叫了醒来,道,“姑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裴卿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口中轻声答应着,但神思却有些恍惚,昨夜她又做梦了,梦中,曲家和徐家人密密匝匝,一排又一排的站在她的面前,要求她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她看不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但是却能感知到每个人心中的恨意。
“姑娘,”麻姑拧了热帕子递给裴卿卿,裴卿卿回神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不用伺候我,我自己来就是。”说着,她一面擦脸一面朝妆镜台走去,利落的挽了个男子发髻,插上玉簪,随后又换了男装。
早饭是扈十七让人去镇上买的包子和豆浆,裴卿卿用了一份,放下勺子后,看向扈十七,“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扈十七道,“都准备好了。”
“那就出发吧。”
一刻钟后,一行人上了马车,往京都的方向而去。
“姑娘睡会儿吧,”麻姑看裴卿卿一上车就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轻轻劝了一声。
裴卿卿“嗯”了一声,靠着迎枕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淡淡道了句,“麻姑,你也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