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停下来用理智想一下,静下心来想一下就会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对自己好。她仿佛听到有另一个自己这样对她大声喊。
可她停不下来。
齐娅的父亲从祭司中走了出来,早前的豪迈已经消失了,他冷酷地看着骑士少女问:“什么事?”
“你们不能这样做,”苏丽冲着他大声说着,“他们还只是孩子!”
在她的身后,梅吉已经吓傻了,齐娅不知所措地在人群中看着骑士少女和她的父亲,而战士和牧师也正迷迷糊糊地从酩酊中眼开眼睛向苏丽看去,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确实只是孩子,”德鲁依大祭司冰冷地问,“那又怎样?”
“孩子是无辜的,”在他凌厉的目光下,苏丽只觉得自己在隐隐地发着抖,然而,保护孩子的意念仍然让她坚持着要说下去,“有什么神灵,会看着几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被烧死而坦然接受?我相信,如果你们所信仰的神真的存在,她绝不可能会接受这样残忍的燔祭。他们还只是些孩子啊。”
“这三个孩子是我们在袭击沙盗时抓来的,”奥兰格奥斯面无表情地说道,“敌人中的孩子仍然是敌人。”
“就算他们是敌人,却也仍然是孩子,他们什么事也不懂。他们连敌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苏丽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着。
齐娅溜到梅吉身边,悄悄扯着他的衣服:“快让你的朋友别再说了,她会死的。”
梅吉心里也是冰凉的一片,虽然他本来就觉得苏丽并不是很聪明,可是……她这也太傻了吧?简直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秀逗。死几个认都不认识的小孩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把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吗?这世上早夭的小孩多了去了,救得过来吗?
“苏丽,回来。”他叫得有些气急败坏,觉得自己怎么会带着一个这样傻的丫头跑到这来送死。
“你是我们的客人,”奥兰格奥斯转过身子踱了几步,没有看她,“如果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我可以原谅你刚才打断我们仪式的错。”
“我会离开,但这几个孩子……”苏丽还要再说。
奥兰格奥斯却猛地抓过一名凯尔战士手中的标枪便向她掷去,苏丽还来不及躲避,便已被标枪刺中右肩,整个人掼在地上。诺瓦克和斯蒂尔大吃一惊,想要向她跑去,几把镰刀便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梅吉惊慌地跪在少女身边。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奥兰格奥斯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丽,“敢打扰我们神圣的仪式的人,便不再是我们的朋友。”
苏丽嘴角溢着血丝,摇摇晃晃地站起。
“不要动,”梅吉向她喊着,“你受伤了,不要再动。”
苏丽不理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奥兰格奥斯面前,用手抓住标枪硬是拔了出来。德鲁依大祭司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来代替他们。”
“什么?”德鲁依大祭司皱了皱眉。
“苏丽,你疯了?”梅吉在她的身后大声叫着,“你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任务么?你不是说那是一个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任务么?你怎么能死在这里?”
是啊,我还有个任务。那是一个重要的任务,一个关系到整个大陆的命运的任务……苏丽心底苦笑着。她把标枪扔在地上,看着德鲁依大祭司:“我来代替这些孩子!把我献给你们的神,放了这些孩子!”
旁边的人群一个个错愕地看着少女,忍不住小声议论着,奥兰格奥斯也不由得有些动容。他拿过一根火把,慢慢走到少女面前,火焰离少女越来越近,热度炙烤着她的脸。
“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德鲁依大祭司在火光的背后俯视着她的脸,“你真的要为了这几个孩子,让自己活活地被我们烧死?”
少女抬起头来,平静地与他对视着:“是的,放了他们,把我烧死吧!”
梅吉在她的后边喃喃地念着:“疯了,她已经疯了。”
“很好,”奥兰格奥斯说道,“一个勇敢的灵魂,与三条幼小的生命,我可以认为它们是等值的。”
他挥了一下手,几名白袍祭司立时抓住苏丽,开始用柳条将她捆绑住。
这就是我的结局了,苏丽想着,没有一丝反抗。肩上的血还在流着,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这时,她看到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到自己面前……
“停下来,”那是齐娅的母亲,她看着奥兰格奥斯,“让他们停下来,我的丈夫。得丽阿德丝已经让她的神谕出现在了我的心中,她说,今晚的仪式已经结束。”
“可仪式还没开始……”德鲁依大祭司感到错愕,他自然相信自己妻子的话,以前,这片土地上的森林女神得丽阿德丝也常常将她的神谕,通过他的妻子传达给全村的人。
“仪式已经完成了,”带着翅膀的娇小女人告诉她的丈夫,“得丽阿德丝已经接受了这个少女献上的鲜血,作为交换,森林女神将满足她拯救这三个孩子的心意。”
奥兰格奥斯皱了下眉,看向地面,只见少女滴落在草地上的血丝,正在慢慢地消失,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将这些红色的液体一点点地吸了进去。
“是的,仪式确实已经完成了,”奥兰格奥斯看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少女,“你用你的鲜血,赎取了这三个孩子的生命。自然之神是平衡的维护者,既然得丽阿德丝认为你流出的血与你所守护的事物是等值的,那就必有她的道理。你仍然是我们的朋友,因为今晚的仪式是属于你的。”
苏丽看着他,只能恍惚地知道他在说话,那声音对她来说过于微小,以致怎么也无法听清。终于,她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当苏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木屋中。肩上的伤口传来一种凉溲溲的感觉,并不让人难受,只是,另有两处地方在感到有些痛。梅吉正躺在床边的地上,用草席铺着,看起来睡得正香。
她轻轻地坐起,觉得自己并没有感觉上的那么虚弱。再转过头,只见梅吉也醒了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她皱了皱眉。
“生气的眼神。”梅吉叫道。
“生我的气?”
“嗯,”梅吉孩子气地扭过头去,“你差点把自己害死了。”
“你是在担心我么?”苏丽看着他,“你不像是会去担心别人的人。”
“你不一样,”梅吉爬起来,“你要是死了,谁来付我金币?而且,你还答应了事后陪我睡一晚呢,我可不想和一个死人睡觉。”
“这样啊,”苏丽问,“昨晚你一直在这里?”
“是昨晚加前晚,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你没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吧?”苏丽不放心。
“你指的是什么?”
“就像……你在齐娅睡着时曾偷偷对她做的那种……”
“她裤?”梅吉摇头,“没有,我可没想过要在你上画蛤蟆。而且,你一开始的时候失血过多,情形实在是太糟了。幸好那些德鲁依都是药草学的专家,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来。”
“你真没对我做什么?”苏丽还是有些怀疑,她觉得自己的两个在隐隐作痛,而且睡着时也似乎感到有人曾在上面又抓又捏的,“你没有……对我的……”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偷偷你裤子。”
“那衣服呢?”骑士少女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件睡衣,应该是村子里其他女孩的。只是睡衣的扣子扣得歪歪扭扭,而且里面是真空的,没有胸衣。她悄悄把手伸进去,在附近摸了摸……
“你又咬我这里?”她睁大眼睛看着梅吉。
“不是我,”梅吉连忙辩解,“肯定是齐娅,昨晚是她替你换的药。”
“我不信,你把齐娅找来,我问她。”
“……”
“快去。”
“好吧,好吧,”梅吉无奈的摊开手,“是我。只是……咳,你应该明白……有些是很难阻挡的。我很努力控制自己了,事实上,我已经很佩服自己没有趁机把你……”
“我受了伤。”
“受伤和衣服是两回事,”梅吉想耸肩,却见苏丽一直在瞪着他,只好苦着脸说道,“好吧,好吧,大不了我以后只在你没受伤的时候偷偷就是了。”
“你还敢?”骑士少女气极。
“你还答应要陪我睡一觉的。”
“做你的梦。”
“喂,你不是骑士么?骑士答应过的事是不能反悔的吧?”
“我就反悔了,你想怎么样?”苏丽一眼看到自己的细剑放在床头,立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它抽出来指向梅吉,盯着他问,“我说我准备用这把剑杀了你,现在你让不让我对要杀你的事反悔?”
“你这是无赖。”
“你才是无赖。”苏丽移了下身子,剑尖离梅吉的咽喉更近了,“你说,谁是无赖?”
“我、我是……”
“你知道就好。”少女哼了一声,把剑收了回去。
梅吉松了一口气,然后疑惑地打量着她。怎么睡了两天,感觉她好像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少女先是冷着脸转过头去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定是睡傻了。先疯后傻,没治了。
少女笑了好一阵,然后又叹了口气。她的父亲原本是一名公爵,在她七岁的时候,便由于某些原因,把她送到一位贵妇人身边,学习骑士必备的知识和各种礼仪。从那时起,她就和一些男孩子一起,受到真正严苛的骑士训练,甚至,她自己在某种程度上都把自己当成男孩子看待。骑士规则及各种各样的礼仪深深束缚着她的一举一动,尽管她的内心对此是那般的厌恶,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有的时候,她看到别的女孩在男孩们的奉承下露出笑容,而自己却不得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守在某位贵妇人身边时,心里更是隐藏着某种深深的嫉妒。
然而她是一名隶属于教会的神殿骑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修女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一般的修女对自己的言行要求更高。也不会有哪个男性敢于对她有些许的冒犯,或是向她献上殷勤。
然而,现在却有一个无赖家伙,当着她的面说想把她的衣服:……
“你怎么了?”梅吉歪着脑袋问。
“不关你事。”苏丽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和梅吉在一起的时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所有的束缚都被抛在了脑后。他是一个无赖,要想不被他欺负,就只能也做个无赖……
做一个女无赖?好像会很有趣……
只可惜,这也只能是想一想,毕竟,自己的身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那三个孩子怎样了?”她收拢心思,看着梅吉认真地问。
“齐娅的父亲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回去了。”梅吉回答,“不过,他又说,他们的女神得丽阿德丝虽然接受了你的献祭,却又传下神谕,在你伤愈离开后,便再也不许回到这里。”
“我的献祭?”苏丽疑惑地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在他们准备把我当作人祭烧死的时候,齐娅的母亲出现了,再后来,我就记不太清了。”
“反正,就是这里的森林女神认为,你流在地上的血,已足够用来交换那三个孩子的性命,她接受了这个交换,于是仪式就完成了。”梅吉说完,忍不住又埋怨到,“你也真是的,那三个小孩是死是活,又关你什么事?你又不认识他们,用得着去替他们死么?”
“你不会明白的,”苏丽看着他,轻轻一叹,“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些必须要去守护的信念,即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信念?那是什么?”
“嗯,简单说来,就是必须要去做的事。”
“啊,知道了。”
“你真的明白了?”苏丽怀疑地看着他。
“嗯,”梅吉认真地点头,“我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在齐娅的屁股上画只蛤蟆。”
“你……”
苏丽在凯尔人的村中又休息了一天。德鲁依调制的药草的神奇以及牧师斯蒂尔的治疗,让她所受的伤已基本恢复。不过,在他们准备上班的时候,却发现齐娅也打好了背包,在村口等着他们。
“你要去哪里?”梅吉看着她,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答应要陪我去找约书亚的。”
“我得先把他们送到森林另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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