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有道理,”致远说:“这是事实。”
“嗯,是这样,”邹锋承认:“你很聪明。”
致远说:“你真要杀邹松,随时都可以,也不必等到现在。”
“是的。”
“如果庄主真想杀二庄主,就不会叫林神医和费人一起去。你明知道费人和很多人都合不来,象费人那种东西,只要是个人就不会喜欢。”致远说:“林神医是个忠直之士、骨耿之臣,你命令他违背自已良心去抓获邹松,已经让他够痛苦的了,再让他去亲自杀了二庄主,他一定做不到,一定会极力阻拦。”
“就是费人,你别看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词,其实最不希望二庄主死的人就是他。”
“哦。为什么?”邹锋很感兴趣。
“因为他是费人。”致远说:“松少爷活着对他最有利。”
邹锋没有再问,他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说白了反而不好,意会就行了。
象人极这种东西,誓言是用来背叛的,承诺是用来敷衍的,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老板是用来替换的,真诚是用来埋葬的,亲情是用来遗忘的,别人是用来利用的。
――在他的心中,只有自己。
费人最喜欢冬天,因为白昼短暂而黑夜漫长,这样人们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逃避,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作恶。也许白日工作太艰辛,人们总是喜欢解脱生活的束缚,寻求另外一种新鲜平静的生活。就像穿鞋,穿久了,光着脚走路,就会有一种全新的体验。然而,光脚一旦遇上了玻璃碴,就容易受伤……
一个人如果遇到了费人,就象黑暗中光脚遇上了带毒的、烧红的铁碴,不仅仅是受伤,而且是要你的命!
这样的人邹锋为什么还要放在身边、十分信任?
※※※
东部大陆争霸,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竟争。
邹锋用人,有自己特殊的看法,“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他是非常明白的,汉高祖刘邦手下是些什么人:张良是没落贵族,萧何是个小吏,樊哙是个屠夫,曹参是个吹鼓手,专门送死人的,陈平有“盗嫂”恶行、道德受人诟病,韩信没人要,受过胯下之辱,可就是这些人建立了大汉百年基业!
汉武帝刘彻时期,卫青原是个马夫,主父偃出身低贱、东方塑是个算命的、霍去病为将时才二十多岁,可就是这些人协助汉武帝大败匈奴,建立了当时最强大的国家,我们因此才称为汉族,语言才叫汉语!!
邹锋认为,费人虽然怕死无耻,却可以替他去做许多肮脏、龌龊、见不得光的事,一样很有用。
――有用的就是人才。
――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
――君子最怕遇到的就是小人。
※※※
“邹锋最后会用什么方法来打败暴风城?”
致远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出乎意料,邹锋居然很详细的作了说明。
能够让人分享自己的成功,邹锋还是很乐意的。
“我要对付的并不仅仅是暴风城。”邹锋说:“我要对付的至少是五股力量。”
“第一股就是二庄主。”
致远说:“这我知道。”
“你知道二庄主失败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请说。”
邹锋说:“就是他不会推销。”
“推销?”致远不解:“这怎么跟推销扯得上关系?”
“推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不知道。”
“就是推销痛苦。”邹锋指着桌上的一杯水说:“这杯水,如果在河边,你可能一分钱都卖不出去,如果你煮开之后,泡上一壶龙井,就可以卖一个好价钱了。”
“嗯,是这样。”
“可是,这并不算是推销的最高境界。”邹锋说:“如果你让一个人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之后,暴晒、干渴、脱水,这时候你去卖这杯水,就可以让这个人用他身上所有的钱和产业来买这杯水。”
“推销痛苦就是去推销这个人必须要的、渴望要的东西,没有这种东西这个人就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孔子创立儒家,走访七国,却无人喝彩,因为当时诸候征战,各国需要的不是礼节仁义,而是强国扩张之策,客观上没有这种需求。秦始皇统一中国,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使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主张‘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儒家当时也没有市场。”
“后来,至汉武时期,为促成民族融合、上下协调,时代需要一整套的上层建筑,也需要有一套广泛的治理国家的纲领性哲学思想体系。于是,才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学说才终于推销出去。”
“二庄主最后失败,就因为没有找到需要收卖之人的痛苦。”
※※※
――“第二股力量是势力熏天的演绎。”
邹锋继续说:“邹松用一副价值连城的‘清明沐浴图’去收买演绎,下的功夫不可谓不小。”
“可是,官场险恶,高处不胜寒,演绎最需要的恰恰是巩固自己的权力,打击政敌,我只是派人去与演绎达成秘密政治协议,答应通过钱庄的各种关系全力支持他,就这么简单,一分钱都没有花。”
※※※
――“第三股力量是‘旱地宗主’逆风。”
“二弟以一把血刀就想赢得了逆风的信任和加盟。可是,他没有想到逆风说‘谁刃血魔,谁得血刀,谁就是我的朋友’这句话的时候,是刚亡父才继位之时,不过是为了争面子说的而已。”
“因为逆风是废长立幼,他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继位以来一直有很多人不服,特别是其兄长逆天,我只不过派了几个人到旱地去,帮逆风摆平了这件事情,他立刻就把血刀送给了我。嘿嘿。”
※※※
――“第四股力量就比较棘手了,就是东部大陆上近百年来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五口会’。”
“二庄主用一顶缀满钻石、珠宝的金丝皇冠疏通‘五口会’的会长,再许诺推翻邹锋之后,给会长开一个户头,予取予求,意思就是到时候只要会长需要,钱庄都会尽力满足。”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致远问:“会长答应了吗?”
邹锋叹了一口气:“据线报,‘五口会’的会长答应的居然比二弟问得还快。”
“你是怎么说服会长的?”
邹锋反问:“你知道‘五口会’会长最痛苦的是什么?”
致远深思说:“‘五口会’要人有人,实力雄厚,东部大陆上没有它不敢刺杀的人,这么多年,听说积累的金钱也不少,不会有什么痛苦吧?”
“当时我也这么想。”邹锋说:“可是,‘五口会’又是必须要争取过来的,它远比演绎和逆风加起来还重要,否则,失败的很可能就是钱庄。”
邹锋眼中露出一丝忧虑,致远还从没见过他有这种眼神,“五口会”真的这样可怕,连邹锋也有顾虑?
“五口会”的痛苦是什么?
致远真想马上知道。
“‘五口会’没有痛苦,你就要去给它制造痛苦。”邹锋说。
“制造痛苦?”
“是的,用一切手段去人为制造痛苦。”
致远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五口会’近百年来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低调和神秘。”邹锋说:“我们要打破的就是它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句话说起容易做起难,每一项成功后面所付出的艰辛和代价,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我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一些眉目。”邹锋平静地说:“我派了很多人去秘密调查,不管‘五口会’躲在暗处,如何伪装,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比如:它总要有与外界联系的人,总要有收钱的地方。”
“你知道,关于钱的方面,一向是钱庄的强项。”邹锋笑了笑:“我们就从这些方面入手进行调查。”
“我们首先派人装成顾客与‘五口会’的外线联络,用一笔让人无法拒绝的报酬,请‘五口会’去刺杀一个很有声望的人,在付的银票上我们做了手脚,加上了只有钱庄方面才能看懂的暗记――为了防伪和识别,每一张银票上都有特殊的暗记。”
“比如,它长方形的印章就分成了八小块,由八个人各执一块,只有这八个人同时聚齐,才能盖上一枚完整清晰的印章。”
“这次,我们在这张银票上加上一个用特制油墨水印的小龙,只有在侧光下,用专门调制的药水才能看到,这张银票我们取了个代号叫‘龙票’。”
“我们就守株待兔,死死追踪龙票的踪迹,静等人来取这张‘龙票’。”
“在事情结束第二十七天之后,终于有一个经营丝绸的徽商到本庄的安徽无锡分支兑付这张‘龙票’。由于‘龙票’金额比较大,一般钱庄的分支机构都不会有这么多的现银,需要进行预约。”
“利用筹备现银的时间,安徽无锡分支立刻派人去调查这位徽商,同时向总部飞鸽传书。”
“我们很快查到了这位徽商的部分底细,顺藤摸瓜,就查到了‘刺杀堂’的堂主吴名。”
“吴名姓‘卞’。在故乡,有一个体面的、幸福的家庭,是一个公婆面前的好媳妇、丈夫身旁的好妻子、儿女心中的好母亲。她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才女。能诗会画,尤善工笔人物。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把她与“五口会”的刺客联系在一起。”
吴名希望人们都尽量把她忘记,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杀手的世界注定是无名的。
※※※
邹锋摸了摸秃顶,继续解释:“线索到吴名身上就断了,可这已经足够――因为这已经可以让吴名痛苦了。”
如果家人、朋友知道她是一名刺客,会是什么表情?有的女人为了她的家庭可以牺牲一切。
致远有些不甘心:“就只查到这些?”
“是的。”
“没有更多的线索?”
“没有。”
“真的没有查出谁是‘五口会’的会长?”
“我们只查到吴名,没有查到会长,这个人隐藏的很深。”邹锋说:“我怀疑二庄主见到的会长仅是一个替身。”
致远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难道会长不来取钱?”
“银票已经转化成现银,和普通的银子没有什么区别,任何人都可以拿这样的银子出来买东西。”邹锋说:“吴名还可以分批向外转移银子,我们很难跟踪。”
“而且‘五口会’的会长好象不缺钱,从来没有见人与吴名联络,也没有见吴名往外送一钱现银――我们分析,这笔钱极有可能是‘五口会’给吴名的安家费。”
“嗯。”致远说:“这样解释得通。”
邹锋笑得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虽然不知道谁是‘五口会’的会长,但我们可以推断。”
“推断?”
“是的。”
邹锋说:“我们推断‘五口会’的会长至少有这样几个特征。”
“第一、这个人非常富有,很可能不事生产和经营。”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去生产和经营的压力,刺杀的丰厚报酬可以让他生活的很舒适。”
致远点点头。
“第二、这个人至少表面上很少与东部大陆人来往,保持一种超然的态度。”邹锋说:“一入东部大陆,纠纷就多,如果顾客请求杀的是自己的朋友和亲人,这是一件尴尬的事情,这个人一定会尽力避免这种情形。”
致远说:“是这样。”
“第三、‘五口会’屹立江湖百余年,会长所在的家族一定是一个流传多年的世家。”邹锋说:“这个世家很可能有一种很特别的极高的家传术法。”
“嗯。”这次是致远说理由:“这样才能服众,也才能自保,杀手是不会轻易服人的。”
“第四、光有实力不行,这个家族还应当精通刺杀、跟踪、潜伏这一类与业务有关的技巧。”邹锋说:“历任会长还要有头脑、有计谋、有权术,才能隐藏得很深,才能‘犹在深宫人不知’,至今也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家族东部大陆能有几个?是不是呼之欲出?”
致远叹服,上前行了一礼,认真地说:“谨受教。”
※※※
“所以,我就故意向符合以上条件的家族透露了吴名的真实身份。”邹锋说:“更绝的是,还有意无意地暗示,已经知道了会长是谁。”
“妙!”致远击掌大笑:“他一定以为你真的知道了底细,当然沉不住气。”
“是的。”邹锋也大笑:“很快就有人来与我们联系,哈哈哈,比我们预想的还快。”
以后的事情就顺利了。
“我们花了这么多心血,付出那么多代价,谋划了几年,就是为了一个目的。”邹锋坚定地说:“彻底打败暴风城!”
※※※
致远想不说佩服都不行,可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据我所知,这次暴风城精锐尽出,要打败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钱庄也会有很大的损失。”
“如果损失过大,两败俱伤,一战之后,还能笑傲东部大陆吗?”
――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我当然考虑过。”邹锋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哦,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借。”
“借?”致远弄糊涂了:“借什么?”
“你听说过三国‘草船借箭’的故事吗?”
“知道。”
“我们就是要借暴风城之手消灭暴风城。”
这是不是太玄了一点,可能吗?暴风城会愚蠢到自己消灭自己吗?胡老板是那么简单的人吗?
※※※
“你知道暴风城精锐这次来钱庄,用的是什么交通工具?”
致远说:“不知道,可能是骑马,一路杀来。”
“这样目标是不是太明显了?”
“嗯。”致远说:“难道是白天休息,晚上走路?”
“这样太慢了。”
“那会是什么呢?”
“再想想。”
致远眼睛一亮:“坐船?!”
“猜对了。”邹锋说:“他们确实是坐五只大船来的。”
※※※
此刻,五艘巨大的帆船正在准备靠岸。
帆船下面的船舱里,黑压压一排排黑衣壮士,一个个神情肃穆,刀光剑影,鸦雀无声――这是大战前夕短暂的宁静。
这些杀气腾腾的死士都是暴风城派出的勇士。
他们正在最后检查一遍装备,最后擦试一遍武器。
决战即将开始。
这些死士马上将向东部大陆上最富盛名的怡和钱庄,发起猛烈而致命的突袭。
“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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