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萧四语带嘲弄,鄙夷地说:“我们真有缘分啊。”
蒋能干笑得很嚣张:“不是有缘,是我阴魂不散。”
“我得罪你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阴魂不散?”
“我喜欢。”蒋能干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我信。”
蒋能干说:“我喜欢的其实是钱,谁给的钱多,我就替谁说话。”
“我知道,也看得出来。”
蒋能干说:“你如果出得起更高的价钱,我马上就是你的人。”
“他出了多少?我可以加倍给你。”
“嘿嘿。”蒋能干阴笑:“我是故意逗你的,暴风城目前的财权在刘侯手里,你能有几个钱?难道比钱庄的钱多吗?”
萧四默然。
“象我这样的人就图妻财子禄,求田买舍,没有什么志向。一向做事先流氓后绅士,先ji女后淑女。”蒋能干得意地说:“要一要我把你也??黑一下,说你死在老母猪的床上?”
怡养财嘿嘿一笑:“好啊,好啊,就这么办!”
萧四脸一沉,盯着将能干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是什么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信不信,我一拳就能打爆你的头,让你一辈子不能开口说话?”
蒋能干刚刚还得意忘形,一脸嘲笑,笑纹还来不及收敛,就僵在嘴边,变成干笑了。幸好他的脸皮够厚,即使灰头土脸,洗一洗后照样容光焕发;纵使百口莫辩,但喝口水以后,嗓门就回来了:“生意不成,情义在,何必这么见气,哈。”
“哼,谁与你有情义?”
“没有就算了。”
萧四没有说话,他实在不想与这种小人多说话。
蒋能干忽然拍了拍脑袋,说:“对了,怡大总管还答应了我一件事,与你有关的事。”
“什么事?”
“他答应,如果我出卖你,事成之后,把你的老婆送给我。”蒋能干yin秽地笑了笑:“听说你老婆床上表现很不错的……”
怡养财坐在旁边,很愉快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冷语交锋。
柳慕永找蒋能干这样的人,是为了造势,为了炒作;刘侯请蒋能干,是为了抹黑对手;怡养财呢?收卖这样的人一个主要目的则是为了扰乱萧四的情绪和心智。
萧四一向以冷静和严格的自控能力著称,据说在一次胡老板与一小国的国王豪赌,因为赌注实在太大,别说当事人,连旁边看的人都紧张的发抖,开牌之前,只有萧四居然还有闲情起身为所有的宾客冲了一遍茶,而且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
事后连胡老板也刮目相看,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这也是萧四最可怕最难对付的地方。
现在,这个目的显然达到了,一向沉稳的萧四竟口不择言地说出了“我一拳就能打爆你的头”这样平时绝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话。怡大总管注意到,在蒋能干说到他妻子的时候,萧四的呼吸变得急促,手立刻握成拳,青筋冒出,微微发抖。
萧四已经气得发抖!
如果不是极力克制,恐怕早已一拳挥出。在高手对阵的时候,一点小小的情绪上的波动都是致命的,都会影响你的判断。
这个道理,萧四不是不懂。
一拳挥出,怡大总管的暗器恐怕也要出手了。暗器一出,三只苍蝇和一只蝇蛆也就出来了。疾病、灾害、死亡也就出来了。
灵隐寺。万赖俱寂。
司马笨又在请教一件事:“大师,你对萧四的评价一向非常之高,可是,以他的警觉,不会不知道危险,那么,他为什么要到牛肉摊去送死呢?”
“他当然是迫不得已。”空大师说:“萧四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去,是因为他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怡养财带来了两支精兵,足以随时荡平暴风城。”
司马笨遥想当时萧四的处境,不禁黯然。
“他可以跑啊。”他说:“以萧四的实力,逃出暴风城应当没有问题。”
“嗯,他应当可以。”空大师表情变得非常严肃:“可是,他的家人怎么办?其他人怎么办?作为监管人,怎么能独自逃命?”
司马笨点点头:“大师说的对,也许这也是大侠和一般人最大的区别吧。”
空大师说:“其实,还有深层次的一个原因。”
“请说。”
空大师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萧四也选择把牛肉摊作为绝地大反击的场所。”
司马笨瞪大眼:“就那个江边码头上长三丈二,宽二丈一,四个木桩支撑的无比简陋的棚?”
“是的。”
司马笨为了写好此战,也曾经亲自到牛肉摊凭吊怀古,抒发一番幽情。亲眼目睹之后,他确实感到有点不解,作为史家,当然要问个所以然。
“首先,萧四非常熟悉这个地方,在牛肉摊决战,占有地利。”空大师说:“其次,因为怡养财想不到萧四会将计就计,同样选择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作为决战陷阱,占有奇谋。”
司马笨击掌:“这我倒真没想到。”
空大师说:“你说,萧四还是不是去送死?”
“当然不是啦。”司马笨想了想说:“可是,我也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萧四虽然有计划,可是,他实力与怡大总管相比,太弱,拿什么来实现计划呢?”
“当然有办法。”
空大师说:“在这个大殿里,你看到了什么?”
司马笨环顾四周:“我看到佛像,一几、两茶、一香炉,再有两个蒲团,还有大师您。”
空大师忽然扫灭了烛光,大殿立刻变成漆黑一片,然后,他说:“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
司马笨努力瞪大眼睛,叫了起来:“我什么也看不到。”
“这就是了。”空大师说:“很多实力并不显示在众人可见的阳光下,萧四敢冒险,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一张隐藏的王牌,而且这一王牌还没有被怡大总管所察觉。”
“可是,黑暗中也可能什么也没有啊。”
“当然有,只是你没有见到而已,比如苍蝇、蚊子、尘埃,或者轻轻飘动的幌条。”空大师说:“你再试一试,能不能看到佛?”
司马笨有点沮丧:“这么黑,怎么能看到?”
“你先静下心,不要急。”
两人静了下来,时光慢慢地流逝。(
过了一会,司马笨忽然高兴地说:“我虽然没有看见,可是我听到了很多有趣的事。”
“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司马笨说:“我还听到外面流水的声音,还有蛙鸣鸟叫。”
“很好。”
“我还闻到了花香,还有檀香。”
“这就是了,心跳、流水、花香……这些本来就是大殿里面及周围所存在的东西,有烛光的时候,你没有看到,没有烛光的时候,你反而知道了。”空大师说:“明白了吗?”
司马笨若有所思:“有点明白了。”
空大师说:“深广而宁静,单纯而不复杂,纯净灿烂光明,超越思议的心,这是诸佛的心。其中无一物应消除,无一物应增添,佛只是自然洁净的看着你。”
他说:“人们不仅要是用眼睛去看,还要用耳去听,用鼻去闻,更要用心去感悟,其实,佛就在你的怀中,就在你的心里。”
“我佛慈悲,在关键的时候,佛总会给人以安慰和力量。”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千万不要放弃。”
牛肉摊内,萧四的眼睛忽然亮了。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个人咳嗽的声音,一听这声音,萧四就知道谁来了,这个人一来,形式就变了。
胜负的天平重新倒向了另一边。
黑暗中慢慢走进来的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前面的是一脸病容的二当家刘侯,后面的是他的保镖“ji女”。
刚刚才在书房分别,却又在牛肉摊汇聚,难道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快的相聚?
蒋能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堪习惯出卖的人往往也是最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人。他不怕萧四,却对刘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刘侯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萧四旁边坐下,还叫了一碗牛肉面。周婆显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见又来了生意,很高兴,一边唠叨一边颤微微地下面条去了。
萧四暗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将蒋能干这样的小人放在眼里。擒贼先擒王,他的目标是怡养财,早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先将此人格杀于前,再想办法突围,去保护家人。
现在当然没有这种必要了,因为他已经见到“本人”正悄无声息地向怡养财背后袭来。在暴风城,只有胡老板和萧四才知道“本人”的真实身份,连刘侯和残刀都不清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本人”就是萧四手中的绝处求生的王牌,就是他为怡养财挖的陷阱。
暴风城的绝密档案上代表“本人”的是一串数字“680528”,里面只有一句话:“用我的恶名去换取敌人的失败,用我的牺牲去赢得天下。”
“本人”平时只由萧四单线联系,他的潜伏后来被东部大陆上的史学家誉为最成功的卧底之一。
在他还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没有任何案底、没有任何经历、没有任何历史,还是一张白纸,可以任意书写绘画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胡老板派到了钱庄。
“本人”的家族还是邹锋的一门远亲。
他在钱庄成长、学习,本人的武功完全是钱庄培养出来的,所以无论是邹锋还是怡大总管都完全把他看成钱庄的自己人——这是他能够成功卧底的一个重要原因。
“本人”出、杀机起、风云变、天地泣。
“本人”动、天下惊、一出手、必见血!
如果他缠上你,他就是你本人,你绝对摆脱不掉。如果他要杀你,就象杀他本人一样容易。还有什么比一个人自己想杀死自己更容易的?——本人就是你的影子,他就在你身后的阴影中。
更要命的是,“本人”是怡养财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此次之所以带他来,正是对其寄予厚望和充分的相信。
怡养财做梦也不会想到,“本人”会对他下手。
烛光重新燃起,希望也随之燃起。
司马笨精神一振:“这么说,牛肉摊一战,萧四反败为胜了?”
空大师摇摇头:“也不是。”
“难道以怡大总管还能躲过‘本人’的偷袭?”
“是的。”
“不会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周婆的牛肉面正好端上来了,恰好挡住了萧四的视角,当然也挡住了怡养财的视角。
萧四眼中不由露出了笑意就算笑得再放肆,反正怡养财也看不到,但是,这个笑意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就在周婆转身的这一刹那,萧四看到了无法相信的一幕:
就在“本人”将要掩到怡养财身后之际,棚顶忽然伸出了两双有力的手,在凌空中一左一右抓住了“本人”的双手,地上也同时冒出了两双鹰一样的手,一前一后抓住了他的双脚,四双手同时用力,就象四马分尸一样,瞬间将“本人”拉成了五块!
手臂、双脚从四个方向撕开,留下脑袋和身躯还在原地,直挺挺的居然没有倒下。
三只苍蝇和一只蝇蛆终于出来了。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连萧四都来不及解救,来不及反应。等到鲜血如雨点般在空中洒下的时候,同一张桌子旁边坐着的刘侯突然将一口都还没有吃的、香喷喷的牛肉面向他的脸上扣来。
面如飞花,似落雪。
刘侯是一个谋士,用的是脑而不是手。萧四从来没有见到刘侯杀过人,直到目前,他甚至相信刘侯并不会术法。
可是,刘侯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是多么厉害,多么离谱,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多么天真。
这位“焦面长须,脸色腊黄,一副病容,说几句话都要喘几口粗气,咳嗽几声”的文人,杀人的判断、动作竟比他还专业。
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同一瞬间,“ji女”的刀也划向了萧四的腹部。
很少有人注意到,萧四和怡大总管性格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有狼一样的令人发怵的野性,这种狼性在血腥的情况下就会被诱发出来。
平时狼性隐藏得很好。
在目睹着同伴,断气在对手的身影下,萧四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露出一股沉静,那是原野上的傲气,天生的颤栗野性。
那才是他不屈的灵魂。
萧四头一侧,一些面条从脸边擦过,火辣辣的。猝不及防之下,他发出一声狼一样悠长的嚎叫,手如利仞,左手抓住了刘侯的肩。
骨碎、惨叫。
刘侯痛苦得几乎痉挛,在地上一滚,急速往后退。
就在这一刻,“ji女”的刀到了,刀短小,就象一把匕首,“以鱼肠之短剑,任血流于五步”。萧四却根本没有躲,等刀势用尽,能感觉到刀锋划破腹部,冰冷刀已经进入的时候,他才开始反击,致命的反击。
修长纤细秀美如女人的右手刀一样切入了“ji女”的颈下动脉。
“ji女”立刻瘫了下去。
“修罗手”就象手臂上自然生长的一把又利又尖的刀!
剩下几个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堪,连一直冷酷的怡养财也眼角也发跳,萧四拼死一战的决心已经表露无遗,这种意志比令人谈之色变的“修罗手”更可怕!
生存是艰辛和残酷的,而要在江湖中生存,并保持自身的天性与独立,则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萧四和狼,便是这样末世的殉道者。
狼永远是狼,即使受伤也绝不会退化成狗。
一旁的蒋能干看得目瞪口呆、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