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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3:回银月(2 / 2)

主人是一对四十左右的夫妇,一般的返璞归真,穿的都是市面上少见的粗纺棉布。红花绿叶,蓝底白花,倒也相映成趣。

沈培给她一大杯现榨的玉米汁,致远端着四下浏览,兴致盎然。

电力来自七八公里外的村落,自来水通过自建管道引进房间,热水要自己烧,夏天没空调,冬季无暖气。

致远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沈培都是城市动物,早被宠坏,小区二十四小时热水管道维修,停水一天就哇哇叫,完全无法忍受。

午饭非常具有农家风味,冒着热汽的大砂锅端上桌,原来是南瓜玉米炖排骨。

主人说,都是当地农民种给自己吃的,绝对纯净无污染,肉里也不会有激素。

致远吃得很少,秀丽的女主人殷勤劝客:“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致远只好向沈培投去求援的目光。

沈培笑着解围:“甭理她,这么大的人,能饿着她?”这么说着,还是往致远碗里舀了一勺南瓜和玉米,“再吃两口,都是粗纤维,不会让你长脂肪的。”

女主人说:“嗬,小沈还真疼女朋友。”

致远低头笑笑,慢慢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了。

她很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平常沈培看她每餐只吃一点点,开始也劝过几次,致远一句话就噎死了他。

她说:“你们见惯了肥胖的希腊**,审美观早就过时,做不得准。”

过时的沈培只好郁闷地闭嘴。

午饭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报到,致远有幸见到几个真正的美女。

脂粉不施,布衣布裙,长发在胸前打两条粗粗的辫子,却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

原来是某个小圈子的定期沙龙,都是沈培的熟人与业内行家。

沈培周旋其中,如鱼得水,在致远面前的谨慎收敛完全消失,笑到深处,右颊上轻易不见天日的酒窝都现了形,那双桃花眼更是顾盼神飞。

招得几个小姑娘的眼睛,象502胶水一样,牢牢粘在他的身上。

致远远远地看着,不禁笑起来,她由衷地感觉,沈培和自己在一起,实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胸口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因为沈培的创作灵感,竟然是来自这些美术学院的女生。

听他们谈结构,谈色彩,谈欧洲的最新流派,她一句也插不进,索性开了后门走出去。

后院很安静,几株足可合抱的槐树,树荫下悠闲地卧着两只芦花鸡。树间的麻绳上,晾着雪白的床单,风从下面穿过,床单高高扬起,象白鸽的翅膀。

竹篱上攀爬着蔷薇和牵牛,地面开满不知名的野花。

此时阳光正烈,致远抬手遮在额头,神思有点恍惚。眼前的自然风味,和自家的干衣机,分属两个时代,如时光倒转三十年。

她穿过篱笆,渐渐走远,突然间发出惊叹的声音,发现没有白跑这一趟。

一片碧绿的湖水扑入眼帘,彼岸的树林映入透明的湖心,山坡上铺展着如茵的绿草。

周围如此安静,静得能听到断枝落地的声音。

致远仰躺下去,身下的草地柔软如绵,阳光透过眼睑,变成眩目的鲜红。

身后尘嚣正逐渐淡去,MPL、PNDD、乔利维……都变得遥不可及。

她迷迷糊糊觉得,和沈培在这种地方过一生,可能也不错。

落叶被踩得刷刷作响,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致远惊醒,一下跳起来。

待看清来人,她松开气,又躺回草地。

沈培在她身边坐下,一下一下理着她的长发。

致远的头发又厚又密,修发时需要发型师刻意打薄。

“都说长这样头发的人,性格桀骜不驯。斌斌,将来驯服你的人,不知道是谁?”

会有吗?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他洗净铅华,完全以他为重,渐渐眼中只余下他的喜怒哀乐,自身化为蔷薇泡沫。

致远可不愿做那条哀怨的小美人鱼。她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沈培又重新闭上。

“过来做什么?不用陪朋友?”完全地顾左右而言它。

“致远。”

沈培贴近了叫她,眼睛里是她不熟悉的忧郁。

致远的心口无端震荡。

沈培并不是缺根筋,他只是生性平和,万般烦恼皆不上身,这才是大智若愚的真智慧。

“你今天怎么了?怪吓人的。”她想坐起来。

“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不太高兴。谁得罪你?”

致远一怔,她的确忘了,画家们最大的特征是敏感,但工作上的事,她实在不想多谈。

“说什么呢?我一直好好的,关别人什么事?”

“你说好就好吧。”沈培叹气,脸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太多,因为我帮不到你。可是致远,你每天都那么端着,累不累?说实话,我一直希望你能天天开心,可我的努力看起来总是很傻。”

也许过于寂静的环境令人恍惚,沈培象是认定了,一定要敞开了和她坦诚相对。

致远不出声,沈培只好继续:“我想白了头发,也无法理解你们这种人,赢过了还想赢更多,爬到一个高度还要爬得更高,每天见人三分假笑,私下里却斗得一塌糊涂,到底为什么?很有满足感吗?”

为什么?致远答不出来。只知道你可以不斗,职场中也能生存,但注定了永远是垫脚石。

这些年过惯了一惊一乍的日子,每天的心情都象飘忽不定的中国股市,高开低走已是见怪不怪,牛气冲天的时刻,突然砸下一个噩耗全盘崩溃,致远经历的,也不是一次两次。

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也想过,还不如学人做只金丝雀。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一行人才济济,要求色艺俱佳,不见得就比职场好混。而且放低了姿态讨一个人的欢心,更需要天分。

从五年前的某一日,致远把自己破碎的心脏攒在一起,重新填入胸腔,就已经明白,她只能在这条窄窄的路上跋涉。

再没有选择。那样的海誓山盟最终都能变成一个笑话,她再也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再也不会轻信旁人给她的承诺。

当下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伟大领袖**曾经教导我们,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当然要听领袖的话。”

沈培闷声笑出来,解开她衬衣胸前的纽扣,把脸深埋进去。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他的声音似从地底传出来。

致远取笑他:“红颜不再如花?”

“这几天一直做噩梦,眼睁睁对着画布,一笔也画不出来,有人在耳边不停说,沈培,你江郎才尽了,醒过来一身冷汗。”

类似的梦境,致远也经常遭遇。只是版本不一样。

总有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梦里声嘶力竭地对她大喊:“Cherie谭,你丢了一单大合同”

这情景有点滑稽,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彼此间却无能无力,完全冷暖自知。

致远心中恻然,洒脱如沈培,也逃不过同样的苦恼。

抚着他脑后柔软的头发,她慢慢说:“真有这一天,小培,我养你。”

“致远,谢谢你……”沈培很容易就被感动,紧紧抱住她。

他知道都市中有太多女子,期望男方是台永不枯竭的提款机。

天空白云如帜翻卷疾行,耳畔有风呜呜吹过。

两人都不说话,只觉得这一刻颇有相依为命的荡气回肠。

致远身上的香水,被体温蒸出一股诱人的甜香。沈培被撩拨得心猿意马,嘴开始不老实,沿着她的脖颈和锁骨一路下行。

致远顿时全身不争气地发软。

很多次她想反攻倒算,尝尝主动的滋味,往往禁不住沈培几下揉搓,就成了一滩泥。

沈培紧紧箍着她的腰,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粉碎。

她透不过气来,揪着他的衣领,昏乱地挣扎:“等等……别在这里……”

沈培把她压在草地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痛楚和焦灼:“致远,致远,宝贝,我爱你……”

致远终于松开手。

身边大篷的野花开得正盛,金黄璀璨如正午的骄阳,馥郁的清香明媚鲜活,就象她自己一样,绽放在夏季濡湿潮热的空气中。

今夕这边,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冰冷的光线透过遥远的窗口照射进来,照亮了方寸间的世界。

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不堪的气味,令人作呕。

冰冷的铁柱内,一片窄窄的天地,有一个人,正坐在里面,散落的长发,凌乱无序,遮住了此人的面庞。

一脸的灰尘,消瘦的身躯,如同浮雕一般,那么安静。

“突然”

一阵吱吱声传来,这个人睁开双眼,两眼内迸射的光芒竟比这寒冷的牢笼更加冰冷,如两柄绝世孤寒的利刃,将污浊的空气分割开来。

只见他行动如蛟龙一般的矫捷,一伸手,抓住了奔跑中的老鼠,此时顾不得生死,一口吞了下去。

然后,又缓缓闭上眼睛,犹如冷素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这个男子在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个念头。

这是一个被唤作袁锋的广阔大陆,男子名叫今夕。

今夕自幼天赋异禀,家虽务农,但在其十岁时,便已读书攻破万卷,整个村里便没有老师能对他指点其一二。

十二岁时,在县城一次才子佳人选试中,一举夺魁,于是便广为人知。

此人心气极傲,十五岁时便赴首城九鼎,因为陈耀的才华横溢,所以名震九鼎。

但是,在今夕尚未出生时,父母便与邻村王氏定下娃娃亲,无奈之下,今夕只能被迫接受与王氏完婚,王氏虽不知书达理,但好在温柔贤惠。

故而,今夕也并未休妻,只是一直视若上宾,并未真正将王氏视为伴侣。

之前提及,今夕心气甚高,并未将王氏视作一生之伴侣,自名震九鼎之后,红fen知己无数,均是红fen佳人,陈耀也是生的俊朗不凡,一袭白色轻舞扇,如瀑青丝回肠笑,颇含谦谦公子之范。而身长八尺有余,近乎九尺,双眼似惊雷闪过,鼻梁如山峰刀削,更有一种威武的气息。

婉转流莺,万花嫣红,虽博得今夕的一时之欢,但同时却也让他苦恼不已。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只是一切的变化,都要从遇到那个女子开始说起,那日,今夕与朋友一同去酒楼喝酒解闷,忽然听说这里有个佳人叫做婉鸢,此女更是只得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一掷万金,终得佳人戴纱含羞相见,盈盈细步,纤纤玉手。唱时,如夜莺婉转,舞时,如彩蝶翩翩。沉吟许久,终著《佳人》赠予佳人,博得佳人揭下面纱一见。

霎那,今夕仿若陷入蜘蛛网中,纵然他流莺环言,却也终究情难自拔。此女,生得一双含情丹凤眼,一张如柳纤薄唇,一只玲珑鼻,一扇天工耳。面如花,身如燕。

才子配佳人,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奈自古红尘多悲哀,郎才,故有江郎才尽。佳人,亦有佳人易老。如此,可见一斑。

婉鸢的惊世面容更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整个九鼎城。一时,多少自负才子,英雄豪杰,争相拜访。婉鸢如同行走在地雷阵,左右为难。

“为执君之手,愿遁一世红尘,青丝白首。”这是婉鸢那晚情深望着陈耀说的。

陈耀情难自禁地吻上了如柳的薄唇,他要回府准备,与婉鸢遁世一生。

但是悲剧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半路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打晕,接着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没有原因,没有人,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折磨从未间断,只有冰冷一如既往地陪伴着自己。

今夕想着想着,便睁开了眼睛,用指甲在墙上一个角落刻下一道痕迹,抬头看去,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一道道已经发白的痕迹,谁都不知道他一天能刻几道,也不知道他刻了多久,但是墙上密密麻麻的痕迹,表明,陈耀来了很久了。

有多久?今夕也答不上来,只知道,那个窗口一直都是那样的光线,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管怎么嘶吼,没有人来,哪怕是辱骂他,他也觉得比现在好吧?现在的他,或许真的是麻木了。

不得不说,习惯真的是一种恐怖的力量,今夕现在也习惯不说话,虽然也本来他的话也不多。就这样沉寂了下去,只是,外面的佳人,还好吗?今夕心里一痛。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感觉,今夕只觉得自己已经坐不稳了,但是心却那么静,因为,他已经麻木了。

但是过了不久,地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远远地看着那道裂缝,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爽今夕瞬间便疯狂了起来。

就如同一个人在完全绝望的情况下,哪怕是保持着求生的**,但是心也是会麻木,但是,如果突然给他一点希望,他便会疯狂,麻木的心便会破壳而出,努力抓住这一丝丝的希望。

又一次确认了一下,是风是风今夕现在都快兴奋地跳了起来,这证明下面是空旷的,而这种地方的下面,很有可能是地下湖水。因为他已经隐隐闻到有一丝的清新传来。

今夕也没多想,瞬间扒着石缝,缓缓地爬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下面仍旧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声音,这让今夕心里有了一丝丝的恐惧,“是要回去,还是继续向下?”今夕也是迷惑地问着自己。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长年没有正常进食,今夕只觉得手上一软,便直直掉了下去了。

今夕心里想到:“或许我就会这样死了吧,婉鸢,要幸福啊。”脸上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今夕知道,他并不后悔自己选择爬下来这样的决定,如同扑火的飞蛾,追逐着希望的火焰,哪怕身死都无所畏惧。因为,生不如死的日子,真的受够了,缓缓,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地心的拉扯,耳边碎石滑落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夕缓缓睁开了眼睛,“我是死了吗?”今夕嘀咕着说道。

“没有,你很幸运。”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今夕的耳朵。

今夕用力的睁开疲倦的眼睛,发现竟然有一丝强烈的光线,刺着眼睛,竟然有些疼痛,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掌,站立起来,身躯竟然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一切,只是因为他看见一个人

一个老头如同他一般凌乱散落着头发,唯一不同的只是这个老头的头发已经花白,如同冬日的雪花,飘零在大地上。陈耀竟然哽咽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现在的他,谁又能想象这个人当年是那么的能言善辩,甚至于在才子佳人的比试上,一举夺魁?

过了良久,陈耀才用一种类似野兽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谁?我又在哪里?”

“我只是个乐观的老头子,年轻人,你又是从何处来到这里?”这个老者倒是很开心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只知道,那是个冰冷,黑暗,没有人的地狱。”今夕有一丝茫然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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