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南县。
木偶铺。
卫景睁开眼,铺门秋风来。
门外秋雨淅淅沥沥,顺着屋檐哒哒滴落于青石板地面。
屋内潮湿,空气仿佛黏稠。
半日光景,卫景终于确信自己穿越了。
当下是大恒朝,永安四十一年。
与前世和平年代不同,此世存在着各种吊诡之事,牛鬼蛇神并存。
根据原身记忆,他自己昨日三更,便是因诡异而死。
原身无父无母,自小与教自己木偶戏的师傅长大,名为师徒,实同父子。
原身师傅本是梨园一角,因与班主不合,便离了戏班,不再四处漂泊,
而是凭仗着一手雕木偶的技艺,带着原身租了这铺,卖起木偶。
纸扎渡黄泉,木偶伴冢棺。
下葬之人,烧纸扎,陪木偶,是此地风俗。
刽子手、缝尸匠、仵作,加上扎纸人和木偶匠,这些行当是捞阴门的买卖,做的人不多,
因此,师徒俩干这行当,虽不能大富大贵,但绝不愁吃喝。
可惜老师傅年老体弱,没能熬过上个冬天,在开春之际病死,
剩下十七八岁的原身,守着这木偶铺,赖以为生。
前不久,喜爱雕刻手艺的原身在天桥淘来了一绿袍木偶。
只是,这木偶不干净。
当夜,他隐约听到庭院有窸窸窣窣的唱戏声,
一开始,原身并未在意,只当是自己梦到了梨园时唱戏之时。
谁知,第二日深夜,又有一女子戏声传入耳中。
原身本是大胆之人,否则也干不来捞阴门的买卖,
他仍旧未曾在意。
直至第三日,三更时分,原身夜溺出恭,睡眼惺忪地透过窗台往外望了望,
月光铺地,可见一人影正于庭院之中翩翩起舞,
口中唱着哀怨缠绵的戏词,“殷血满阶院遍尸,红灯窗喜相对裁……”
一个激灵,原身再无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惊胆颤地熬到了天亮。
趁着午时,原身一口气跑到城外,刨了个坑,将那木偶埋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可不曾想却愈演愈烈,
第四日,也就是昨晚,那阵诡异的唱戏声再次刺入耳中。
原身大着胆子,偷偷察看,
那绿袍木偶幻成人儿察觉到他的注目,扭头翘起嘴角,俨然发笑,
笑声瘆人。
原身心头一颤,急忙回转身体,
一扭头,
便见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木偶脏东西已贴在了自己脸上!
随后,便见自己鼻孔间渗出一缕缕氤氲白雾,如涓涓细流,淌进那木偶口中。
只觉一阵疲乏,原身就此失去了意识,
醒来,即是卫景占据此身。
卫景目光深深望了一眼后院,
那木偶被原身放于逼仄的杂物间内,
即便如此,有了原身记忆的卫景仍不敢轻易涉足。
前世观鬼片无数,卫景对鬼怪早已免疫。
但当知晓那东西果真能要自己性命时,
那又是一回事儿。
卫景心中焦躁不已,叹口气,
“那木偶已黏上自己,逃不脱。”
“寻求会术法的世外高人?”
原身在师傅死后,一直沉湎于悲伤中,寻常沉默寡言,在乐南城根本不认识什么人,这条路走不通。
城外倒是有一家和尚庙,
奈何请人家做法事除鬼,需要的钱财动辄千百两纹银,自己拿出个几两还行,多了,把自己卖了也不值那个价啊。
而且,和尚到底有没有真功夫,是不是招摇撞骗还不得知……
“但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否则,自己恐怕就成了最短命的穿越者了。”
“入夜只能试试这不能战斗的金手指顶不顶用了,
咱这金木偶,看着闪闪发光便知不是凡物,对付一戏娘,不手到擒来?”
卫景穿越,是因碰到一具金色木偶,
他握住那金色人偶瞬间,穿越而来,
脑海神识与那人偶相通,多出了一木偶师的修炼法门,以及这金人偶的用处。
金人偶仿佛与他自己相连,受他意念所控,
它可以吸纳已死的一人过往,并变为其模样,以木偶戏的形式演绎出此人生平,由此复刻其人的能力特性。
也可以吸纳卫景想象演绎出故事中的人物,复刻其特性,
但想象人物事迹并获取其能力特性,需要人偶吞噬吸纳的特性或者卫景真气来转化,
人物越厉害,所需特性或真气越多,越难复刻,并非能轻易所为。
想罢,卫景盘膝而坐,按照记忆中修行法门开始吐纳。
随着卫景一吸一呼之间,那焦虑半日的烦躁心绪,趋于平静。
……
三更。
风收雨歇。
群星如银河,圆月似玉灯。
庭下积水空明。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卫景行至庭院,意念一动,
识海中的金人偶陡然跃出,
于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扎在地面。
身量不高,仅二尺上下,
透过淡淡金光仔细瞧去,它无衣无面,赤裸身子。
卫景看着人偶,心随意动,
金人偶随意挥了挥胳膊,有力地打出两拳。
卫景道一声果然,这木偶不是能与人相斗的样子。
不过他也并未指望这金人偶能有啥杀伐手段,
他要用的是人偶的吸纳能力。
突然间,阴风呼啸,
一尺五寸的绿袍木偶长成七尺有余,推开杂物间房门而出,
眉如黛,唇似绛,一颦一笑,勾人心神。
“花前月下易轻许,长相厮守难重诺。”
“郎君~~”
哀怨愁苦的戏声犹一柄利剑,穿入肺腑,
使人透体冰寒,如坠冰窖。
木偶女子身姿袅袅聘聘,嘴角挂笑,
一抬头,望向卫景,
好似在冲情郎一般。
只是卫景没感到任何温情,
只觉一股彻骨森冷无端自心头升起。
木偶脚不沾地,悬空而浮,蜂腰摇曳,似一缕青烟残影,
刹间至卫景身前。
笑,
木偶那张脸,
依旧在笑,
面颊扭曲,
笑声诡异。
卫景心头一震,
一拳头抡在了木偶脸颊,
触感,如打在棉花上。
木偶面孔凹陷下去,
以一种离奇的方式扭曲、发笑,
随后,木偶面皮如气球一般鼓胀起来,
脸,重又恢复饱满。
木偶正要贴近卫景,以气时,
泛着金光的人偶陡然而至,一拳打在了木偶头颅之上,
与卫景拳头相同,
只听,
嘭地一声,
绿袍木偶脚下纹丝不动,脑袋被小拳头打下一小凹槽。
金人偶落地,二尺长躯如松而立,仰头盯着对方。
木偶俯视向金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