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于酒楼中一坐,相互攀谈,气氛热烈,大半时辰倏然而过,
华门酒量确实极好,但卫景已迈入一品境,同样不差,
纵然木偶术修行法不锤炼体魄,可修出真气,多多少少于体魄蕴养有大功效。
饮至最后,颇有豪迈气的华门与被多劝酒的许风二人摇摇晃晃,
只有卫景面颊微红,剩下举止与饮前无异样。
卫景对华门感官颇好,
一者是王云记忆中,华门早年独自挑担提箩筐走街串巷贩卖各物养家糊口,兢兢业业,有着平头老百姓的稳重务实,
他欲与王云一道万里赴北,入伍杀敌以博封侯,心有志向,只是家中弟妹尚幼,脱不开身,
二是因数次接触,第一次王云送殡,华门前前后后对王老头所助甚多,尔后天桥偶遇,华门相交,瓜果相赠,秋冬日的反季瓜果价格不低,但他并未有过多精打细算。
于家于友于己,皆有可称道之处。
卫景虽是穿越非此世之人,但数月待在乐南城,凭借上一世摸爬滚打的经验,上至捕头捕快,下至华门这等小商小贩都会打上交道,
因此对城中柴米油盐的烟火、春风勾栏中的风花雪月皆已熟稔,
俨然泰半融入此世。
上一世句义理较深的话,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卫景如今与乐南城所不经意间钩织的蛛网,巩固了他与此世的羁绊亦是此理。
卫景打来一壶酒挂于腰际后,与醉醺醺的两人勾肩搭背,一道往木偶铺去,先将许风仍在后院厢房中,又和华门二人游荡,言谈中往城北边上号称乐南贫苦人扎堆的阳平坊去。
阳平坊所居之人除了乐南城当地的穷苦百姓,还有是自乐南四周村镇赶来城中的‘城漂人’。
抚仙河自西向东贯穿乐南城池南侧,那便宅院价格普遍更高,而相对的越往北则愈便宜,自山里村中来城池务工的城漂首选当然是阳平坊,
一处五脏俱全的逼仄小房月租三百许铜板,已算得上低廉。
阳平坊多贫民不假,但街面巷口整洁,与城中其余地方无二致,
大恒存在职业清道夫,但清道夫只打扫街面上的通衢大道,而不会钻到狭窄的小巷,
一般小巷皆是各家自扫门前秽,
因此从小巷干净中可瞧出贫民日子并不麻木。
华门家不大不小,不小是相比于邻居宅院,不大是因华门家人口较多,显得拥挤。
华门家有母亲一人,幼弟两人,稚妹三人,祖母一人,
家中老母因早年劳累伤了腿,如今腿脚不灵光,不能做重活,
而幼弟稚妹要么年幼,要么被华门遣到私塾学堂读书,
合家八口人,皆赖他养活。
卫景甫一至华门家,便有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吸溜着长鼻涕跑过来,仰着头打量一番卫景,之后对走路略踉跄的华门道:
“大哥,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午饭吃了么?”
与华门不同,稚童身穿老旧棉衣,抵御寒气。
华门笑着抱起小子,“这是我小弟,年岁最小。”
小屁孩声音清脆道:“大哥,这是谁呀?”
卫景温柔地揉了揉他小脑袋,和煦道:“我是你大哥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卫哥。”
鼻涕虫一吸鼻间略长的‘蚯蚓’,见华门颔首,脆生生道:“卫哥。”
卫景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鼻涕虫小手中,“哥哥今天没带礼物,给你银子买糖吃好么?”
鼻涕虫怯怯瞥向华门,卫景笑言道:
“华兄,你我兄弟相称,我知你性情,断不会收下此金银,
但汝弟即是我弟,我这一个做哥哥的第一次见弟弟,总要出手阔绰些,不能空手而来。”
华门这才勉强点头答应。
与前世人不同,此世蝇营狗苟虽亦不少,可如华门这般的人物同样不少,
这正是卫景喜欢此世之因。
卫景在华门邀请下进门,
谈不上家徒四壁,该置办的家当一点不少,屋内干净整洁,
华门母亲是位老实本分之人,不能做重活,如今在家,里里外外皆赖她捯饬,并且为人做些女织,贴补家用。
华门父亲年轻时进城闯荡,干过不少重活累活,身子正是那段日子苦磨留下的病根,前两年积劳成疾而离世。
他们家仅有华门一人挑起重担,但家中无一人受饿馁寒迫之患,